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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空气散发着淡淡的霉味,洞开的窗边卷进带着凉意的晚风。

门轴发出一声垂死的呻吟,秦溪轻轻关上,插销落下带着金属摩擦的滞涩。

众人几乎是砸进床垫的,疲乏的躯体陷入陈旧弹簧的呻吟。

房间内只有压抑的喘息在反复拉扯。

秦溪仰面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片剥落成地图的霉斑。

沉默如同身上不断叠加的巨石,压得人胸口发痛。

终于,她干涩的嘴唇动了。

“是不是她。”

声音落进死寂,随即消逝在风中。

里屋的门虚掩着,宁芊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床边。

她动作停顿了一下,正在卷起衣角的手指僵在半空。

片刻的死寂后,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回应才从门缝里挤出来。

“嗯。”

秦溪鼻腔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像是因为疲惫,又像是心里压上了更沉的东西。

“这么让她回去,没关系吗?”

她的目光依旧钉在霉斑上,也许是嗓子还未恢复,嘶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靠在床上的沈之猛地坐直了身子。

“是那个蒋琳放火烧的我们?”

她的声音不高,目光穿透昏暗,钉向里屋沉默的剪影。

就连林馨也惊愕地撑起了身子,脸上血色褪尽,她下意识地看向宁芊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里屋的门被完全推开。

宁芊走了出来。

她已经脱下了外套,只穿着贴身的黑色t恤。

她走到外屋床边,动作有些滞涩地坐下。

老旧床垫内的弹簧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微微垂着头,黑发遮住了小半张脸。

“我不想赶尽杀绝,她也答应了会还我们人情。”

她顿了顿,竖瞳扫过外屋床上每一张震惊、困惑、等待答案的脸。

“当然,大家如果有意见,我也可以现在过去杀了她。”

空气瞬间冻结。

烛火似乎都瑟缩了一下。

所有人都噎住了喉咙,久久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林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挪到床边,靠近宁芊,“能先说说……她这么做的原因吗?”

“有仇。”

宁芊的回答短促、简洁。

“我们和她见过吗?” 李倩虚弱的声音从另一张床上传来。

众人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是同样的困惑。

有什么仇?她们甚至不认识这个蒋琳。

宁芊的目光扫过同伴们茫然的脸,“我见过。”

她的目光下垂,盯着地板上迷离的光影,“之前外出寻找物资的时候,遇到过。”

苍白的脸上,那层惯常的冷漠第一次出现了裂纹。

一种近乎痛苦的自责正从深处渗出来。

“严格来说,是我得罪了她,产生了些纠葛,是我对不起大家,害你们也受牵连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站了起来。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朝着外屋的几人,朝着她的同伴、她的家人,深深地、地弯下了腰!

如瀑的黑发随着弯腰垂落,遮住了她脸上全部的表情。

“对不起!”

一个突兀而郑重的鞠躬,伴随着歉意炸响在狭小窒闷的房间里。

秦溪像是被烫到一样,腾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连连摆手,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干嘛啊!小芊!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说这些恶心你老师我呢?”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抓住了宁芊的手臂,试图将她扶起身来。

那双眼里盛满了心疼。

“小芊!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林馨也扑了上来,急切地去扶宁芊,赶忙抚摸着她的背脊安慰着。

那张终日在生死边缘徘徊,淬炼得如同极寒冰封的脸。

在昏黄的烛火中崩塌了。

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冲垮了所有高筑的堤防。

黑发下,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秦溪的手背上,砸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

她试图抬手去擦,可泪水却越擦越多,无法控制。

“我……”

宁芊的声音嘶哑变形,听起来就让人窒息,“我就是很自责……差点害死你们……”

积压了太久的重量,终于冲垮了这个稚嫩的少女。

秦溪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一把将这个哭得浑身颤抖的学生狠狠搂进怀里。

手臂搂得很紧,仿佛要将温度传递进这冰冷的躯壳。

她下巴抵着宁芊的黑发,故作轻松地拍着她的背,“在外面杀个人都跟买菜似的,怎么还哭哭啼啼的,跟个宝宝似的。”

感受着脖颈处的温热,还有那啜泣的颤抖。

她心疼地摸了摸宁芊的后颈,笨拙地模仿着哄小孩的语调。

“嗷嗷嗷嗷,不哭不哭,老师抱抱。”

林馨也紧紧贴上来,环抱住宁芊的腰侧。

她用手一下下温柔的轻抚着紧绷的脊背,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沈之站在原地,看着那三个紧紧相拥的身影,尴尬地搓了搓后脑勺。

最终默默地坐回了那张吱呀作响的床上。

床上的李倩,虚弱的声音带着湿意,“不怪你……别哭了小芊……”。

宁芊的哭声忽然在同伴一句句安慰间骤然放大。

她在秦溪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身体剧烈地颤抖。

积压在心底的那些无数自责、重压,伴随着泪水奔涌而出。

“我一直都是想着保护大家……” 她抽噎着,字字仿佛破碎,“结果从我来到北城开始,你们就一直跟我受苦!小梦死了!羌一临死前让我好好照顾李倩……我也没做到!”泪水糊满了那对猩红可怖的竖瞳,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

“我们一直在流浪!没让你们吃过一顿好的!也没有一个稳定的……不用流浪的家!现在还差点害的大家被烧死!我……我就是……”

她哽咽到几乎无法呼吸,“心里忽然好难受啊……”

这段话,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每个人的心上。

秦溪的眼泪终于冲出眼眶,滚烫地落在宁芊的发顶。

她不再是那个护短的导员。

只是一个同样被碾碎了所有的、可怜的女人。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同样沉重的自责。

“不怪你,小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没有你,我们也许早就死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了,我们是一家人,不用分彼此……这是你的责任,也是我的责任……身为长辈我没有照顾好大家……是我该羞愧……”

最后几个字眼,轻得仿佛是一声叹息。

却又比山还要沉重。

床上的李倩,脸上默默划过一行泪水,肩膀微微抖动,将整张脸慢慢埋进枕头,压抑的哭声闷闷地传出。

林馨钻进黑发下的颈窝,用体温慢慢融化那颗悲伤的心。

被抱着的身体低低呜咽,她小心的用鼻尖蹭着冰冷的皮肤,双手死死搂紧眼前颤抖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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