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叶的目光落在葛正瞳身上,见他迎着庭院里的微风,步伐不紧不慢,周身那股泰然自若的气度,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走到家丁面前,抬手接过乌木托盘时,指尖稳而轻,连托盘都未晃一下。目光扫过盘中码得整齐的银锭,又掠过叠得方正的暗纹银票,不过片刻便清点完毕,随即微微颔首,眼底含着一丝满意,朗声道:“城主大人出手大方,这般厚礼,葛某便代十叶姑娘,谢过袁大人美意。”
袁绍仪听罢,当即朝葛正瞳拱手还礼,袖口暗纹牡丹随动作轻颤。他目光在葛正瞳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 从他清亮坦荡的眼眸,到沉稳从容的神态,越看越觉得这位公子气度不凡,绝非寻常人家子弟,心中更笃定他定是出身富贵世家。思忖间,袁绍仪语气愈发客气:“烦劳二位在府上住些日子,待内子病愈后再离去,可否?”
葛正瞳闻言,转头与十叶对视一眼。二人目光相触的瞬间,无需多言便达成默契,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十叶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恳切:“夫人此刻尚未苏醒,在她痊愈之前,我们本就没有急着离开的道理,城主不必多礼。”
“如此便谢过二位了。” 袁绍仪松了口气,随即转向身侧的管家,声音沉稳有力,“你即刻去安排,为十叶姑娘与葛公子收拾两间清净厢房,再派几个伶俐丫鬟候着,听凭二位差遣。”
管家躬身应道:“是!小的这就去办,告退。” 说罢便转身,带着方才捧托盘的家丁,脚步匆匆地往后院去了。
袁绍仪又转向十叶与葛正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二位在府中不必拘束,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管家;这府里的园子景致尚可,你们也可随意逛逛。”
二人齐齐颔首,语气恭敬:“多谢城主体谅!”
话音刚落,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着差役服饰的人快步跑进来,神色略显慌张,径直走到袁绍仪身边,俯身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袁绍仪听着,眉头微蹙又很快舒展,随即点头摆手,示意差役先退下。
待差役离开,袁绍仪才转向十叶与葛正瞳,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十叶姑娘,葛公子,实在抱歉,在下还有些紧急公事需处理,暂且失陪了。” 说罢又转身看向一旁候着的府医与几位江湖郎中,拱手致意,语气诚恳:“多谢诸位今日竭尽全力救治内子,大恩不言谢,改日袁某定设下宴席,宴请各位,还请务必赏光!”
众郎中与府医听得袁绍仪之言,纷纷直起身,双手交叠于身前,朝他恭敬拱手。领头的白发老府医手腕微沉,衣袍下摆随动作轻扫过地面,声音温和却有力:“城主客气了,能为夫人尽绵薄之力,是我等本分,告辞!” 其余人亦齐声附和,话语间满是谦逊,拱手的姿态整齐划一,不见半分拖沓。
说罢,众人各自转身,伸手从身旁的矮几上拎起药箱 —— 有的药箱外层裹着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边角处缝着细密的补丁;有的则是乌木镶铜的精致样式,箱面上刻着浅浅的药材纹路。他们动作轻缓,生怕碰倒桌上的瓷瓶,待将药箱稳稳提在手中,便沿着庭院的青砖路,排成一列有序退出。走在最后的年轻郎中还不忘回头,朝袁绍仪微微颔首,才快步跟上前面的队伍,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庭院外的回廊尽头。
此时,十叶与葛正瞳也起身,朝着袁绍仪略一欠身,便转身离开大夫人的院子。院门外的石板路两侧种着几株石榴树,翠绿的叶片间还挂着未谢的红花,微风拂过,花瓣轻轻落在二人肩头。刚走没几步,便见管家提着一盏绘着兰草纹的灯笼快步迎来,灯笼的光晕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影子,他脸上堆着热情的笑意,远远便拱手道:“十叶姑娘,葛公子,可算盼着二位了!厢房已经收拾妥当,窗明几净,还备了新晒的被褥,二位快随我来。”
十叶与葛正瞳对视一眼,轻声应道:“有劳管家了。” 随后便跟着管家往偏院走去。一行人踏着青石板路,穿过栽满翠竹的小径,竹影在地面摇曳,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竹香。不多时,便望见前方一处雅致的偏院,院门上挂着 “静闲居” 的木牌,朱红色的木门旁摆着两盆修剪整齐的茉莉,白色的花苞正微微舒展,透着几分清幽雅致。
十叶与葛正瞳跟着管家踏入偏院,才发现这 “静闲居” 并非孤立一处 —— 院墙东侧与另一处院落仅隔一道月洞门,门楣上 “汀兰院” 三个字以青石刻就,字体清雅,院墙边几株兰花正探出头来,香气与 “静闲居” 的茉莉香交织在一起,愈发清雅。管家边走边笑着解释:“这‘静闲居’紧邻着‘汀兰院’,平日里少有人来,最是清净。咱们城主府的布局以中轴为界,这边已是府里的西角,再往西去,便出了府墙了。”
二人顺着管家示意的方向望去,透过 “静闲居” 西侧的花窗,能隐约望见府墙外的景致 —— 那是一座连绵起伏的大山,山脚下的林木郁郁葱葱,近看便能分辨出,矮处多是遒劲的松树,深绿色的枝叶层层叠叠,像撑开的巨伞;高处则错落着不少桦树,白色的树干在苍翠间格外显眼,风一吹,桦树叶便发出沙沙的轻响,远远听着,竟有几分空灵。
“那山里可有不少讲究。” 管家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讳莫如深的意味,“老辈人都说,山里灵气足,可也藏着不少灵怪 —— 有夜里会提着蓝火引路的‘灯灵’,还有能模仿人语的‘树精’,遇上性子温和的倒无妨,若是冲撞了脾气烈的,便容易惹上麻烦。所以府里的人,除非必要,极少往西边山里去。”
十叶闻言,目光微微一凝,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葛正瞳,却见他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仿佛在琢磨管家话里的真假。此时管家已引着二人走到厢房门前,推开木门笑道:“二位且安心住下,这‘静闲居’虽挨着西边山,可府里的护院日夜巡逻,断不会让山里的东西闯进来惊扰二位。”
“多谢管家费心安排。” 十叶率先开口,语气温和,抬手轻轻拢了拢鬓边的碎发,眼底映着厢房门前的茉莉,添了几分柔意。葛正瞳亦随之颔首,声音沉稳有礼:“劳烦管家跑这一趟,辛苦。”
管家闻言笑得更显热络,连忙摆手道:“二位客气了,这都是小的分内事。若是夜里缺些什么,或是想传些吃食,只管拉窗边的银铃,自会有丫鬟过来伺候。” 说罢又躬身行了一礼,才提着灯笼缓缓退去,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院中的静谧。
待管家走远,十叶与葛正瞳才各自转向相邻的两间厢房。推开木门时,木轴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伴着院外桦树的沙沙轻响,更显清幽。厢房内陈设简洁却雅致:临窗摆着一张梨花木书桌,桌上铺着素色锦缎桌布,放着一方砚台与几支狼毫笔;靠墙的拔步床挂着水绿色纱帐,帐边垂着细碎的珍珠流苏,微风从窗棂钻进来,流苏便轻轻晃动,在床榻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墙角的博古架上摆着几件青瓷小瓶,瓶中插着新鲜的松枝与兰草,淡淡的草木香混着被褥上阳光晒过的暖意,让人浑身都觉放松。
这般静雅的景致,连空气都似浸了几分温柔。十叶望着房内的布置,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微妙的念头 —— 若此刻二人并非分住两间厢房,而是共处这一方小天地,怕是会生出不一样的氛围。或许是烛火下相顾无言的羞涩,或许是并肩看窗外山景时的默契,又或是闲谈间不经意流露的心意,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说不定会在这浪漫的静谧里,悄悄漫出来。
她轻轻晃了晃头,将这念头压下,抬眼时正撞见葛正瞳也朝她望来,眼神中带着几分温和的示意,仿佛在说 “早些歇息”。十叶微微点头,便先一步走进自己的厢房,轻轻合上门,将院中的月色与松声,都隔在了门外。葛正瞳见状,也转身踏入隔壁房间,木门闭合的轻响,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