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被扯散的棉线,糊在青石板路上。陈默站在老城区巷口,伞骨被风压得弯成弓形,防水服下的对讲机滋滋作响。
头儿,现场到了。新人林小满的声音从耳机里钻出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紧绷,44路公交站台,目击者说...说车上有人喊别回头
陈默抬头望向街角。褪色的站牌上,44路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肿,像团化不开的墨。他摸了摸腰间的铜制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这是灵扰超过三级的前兆。
十年前他刚入局时,师父说过:灵异事件最怕认真。你越怕,它越缠。此刻罗盘的震颤却让他后颈发凉。
站台长椅上蜷着个穿校服的女孩,校服下摆沾着泥。林小满蹲在她面前递热可可,女孩突然抓住小满的手腕:车来了!它要带我走!
陈默的手电光刺破雨幕。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44路公交的轮廓缓缓浮现。车灯泛着幽蓝,像双浸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睛。
退后!他拽着两人退到墙根。公交停在站台前三米,车门一声洞开。穿藏青制服的老司机探出头,脸上皱纹里渗着暗红,像凝固的血。
姑娘,该上车了。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
女孩尖叫着往后缩,陈默却注意到更诡异的事——司机脚边的积水没有涟漪,仿佛车根本没沾地。
准备应对手段。他对耳麦低语,小满,用朱砂弹封锁车门;老张,电磁干扰器就位。
但一切都是徒劳。当老司机抬起手,所有电子设备同时黑屏。陈默看见女孩的影子被拉长,像条湿淋淋的蛇缠上公交踏板。那是,怨气勾魂的前兆。
他甩出五帝钱,金属碰撞声里,女孩踉跄着摔进他怀里。与此同时,公交突然加速,撞碎站牌冲进雨幕,留下一地焦黑的刹车痕。
回到局里,陈默盯着投影在墙上的事故现场照片。十年前的44路车祸记录躺在文件夹最底层:暴雨夜,满载乘客的公交冲下护城河,司机李建国当场死亡,三十七名乘客无一生还。
当年处理得很潦草。档案科王姐推了推眼镜,说是意外,但验尸报告里,所有死者颈椎都有勒痕——像是死后被人拽着头发拖进河底。
林小满凑过来:所以现在闹鬼是因为...他们没被好好安葬?
不止。陈默调出昨晚执法记录仪的模糊影像,放大司机的脸,看他的手。
老司机的右手少了三根手指。而十年前的尸检报告里,李建国的右手同样有缺失——据说他在车祸前曾试图掰开车门,被变形的金属轧断了手指。
怨气聚合体。陈默在白板上画出能量轨迹,死者执念太深,加上当年善后不当,形成了灵体集群。那个司机是它们的,不断重复死亡瞬间的召唤。
办公室门被推开,局长拄着拐杖进来:市里要修地铁,44路沿线是关键路段。三天内必须彻底解决,不能影响工期。
陈默捏紧了拳头。普通符咒镇不住这种级别的怨气,得用封魂棺——以桃木为骨,黑驴蹄子为锁,再注入七名阳寿旺盛者的生辰八字。但这种禁术动用一次,要折半数队员三年阳寿。
我去。林小满突然开口,我爷爷走得早,我阳寿...够折。
陈默转头看她。小姑娘眼里闪着他当年的影子,那种不管不顾的执拗。
胡闹。他把封魂棺图谱拍在桌上,明天凌晨三点,跟我去护城河捞残骸。
午夜的护城河泛着油光。陈默穿着潜水服下潜,水下能见度极低,只有罗盘的幽绿微光指引。他摸到一块凸起的青石板,撬开后,腐臭混着铁锈味涌上来。
水下竟埋着四十七具骸骨。每具的头骨都被钝器击穿,颈椎断裂处残留着麻绳纤维——和当年尸检报告吻合。
他们在赎罪。陈默浮出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李建国和幸存的乘务员活下来了。他们把尸体藏在河底,自己却因为愧疚变成了怨体的核心。
回到局里,解剖室的无影灯下,陈默对着三十七份旧档案发怔。每个死者名字旁都标注着失踪人口,原来当年根本没人找过他们。
所以这些魂魄困在这里,是在等一个说法。林小满翻着当年的新闻剪报,市政府为了修地铁隐瞒了车祸,家属投诉无门...
所以执念不是怨恨,是不甘。陈默突然明白,它们不是要害人,是要被看见。
封魂棺的材料换成了檀香木,棺内铺着褪色的公交票根,还有从河底捡来的银质怀表——属于当年第一个发现遗体的清洁工。
凌晨三点,44路公交再次出现在老城区。这一次,陈默站在车头前,将封魂棺放在踏板上:李师傅,该回家了。
司机的脸开始透明,他身后浮现出三十七个模糊的身影。他们对着陈默摇头,又看向林小满手中的档案复印件——上面盖着市局特批的红章,写着正式追认为事故遇难者。
公交缓缓后退,融入雨幕。陈默打开执法记录仪,里面传来模糊的道谢声。
尾声
三个月后,新44路公交开通仪式上,陈默作为嘉宾出席。新车里挂着平安符,司机是退休的老交警。
听说这线路以前闹鬼?有记者问。
陈默笑了笑:现在不闹了。有些事,不是靠镇压,是靠看见。
雨停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旧钥匙——那是打捞出的遗骸箱的锁。有些债,总该有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