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罗杰久久凝视着阿瑞斯向他祈祷的最后画面。
真是怪事。
不知为何，当真正看到充值结果时，却莫名感到与最初预想的不同。
看过描绘阿瑞斯过去的剧情后，罗杰终于明白了。
这个表面带笑的男人，必要时不仅能狠心刺向母亲伊丽莎白和姐姐尤莉娅和娜娜莉——
更甚者，即便是协助他的贵族们，只要需要也会毫不犹豫牺牲他们的性命来实现“大义”，是个理想崇高却思想极度危险的人物。
只因宗教势力暂时与其目标同路——创造众生平等的世界，他才按兵不动。
而伊丽莎白的存在，完全悖逆阿瑞斯理想中的世界。帝国女帝的身份，于他不过碍眼的杂质。
在“伊丽莎白接受再教育”的世界线里，亲手将她献祭给新时代的正是阿瑞斯，这点罗杰无比确信。
为掌控这样的阿瑞斯，罗杰采取的手段——
便是塑造出能彻底理解他的存在。
对于一个因渴望认同而考虑危险手段的幼稚青年，这感觉就像用蜜糖堵住他躁动的嘴唇——既满足贪念，又平息怨怼。
让阿瑞斯只能以临时契约的方式，浅尝辄止地体验他心中向往的理想挚友，使其欲罢不能。
从某种角度看，这是罗杰出于‘敢碰伊丽莎白试试？’的心态，对阿瑞斯实施的特殊教育。
虽对阿瑞斯确实苛刻了些，可转念想着‘反正是游戏剧情’，又理直气壮起来。
更何况阿瑞斯只是个初见的角色，而伊丽莎白可是罗杰倾注了深厚感情的角色啊。
若要选边站队，自然是干脆利落地站在伊丽莎白这边，罗杰也确实这么做了。
虽然没料到派遣的修女会与阿瑞斯不欢而散，导致契约提前终止……
但每当看到他哭喊着‘呜呜，我再也不敢动歪念头了，让我再见阿芙洛修女一面吧’的模样，说实话难道不会有种多巴胺飙升的快感吗？
通常漫画或网文中不是经常出现那种爽文桥段吗？罗杰就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带着‘你这小子竟敢违逆神明？让你尝尝铁一般的事实’这种爽快感进行了充值。
‘本以为这种程度会很有趣。’
然而。
要说这种程度如何——
‘似乎并不怎么有趣。’
真是件奇怪的事。
即便看着阿瑞斯哀求的模样，也丝毫感受不到愉悦或多巴胺飙升。
非但如此，反倒满脑子都是‘这样做真的对吗？’的念头。
罗杰猛地灌下一瓶肥宅快乐水。
毕竟站在罗杰的立场，实在难以认同阿瑞斯的理念。
即便他心怀的大义确是正道，是否为之牺牲也该交由个人抉择——这才是罗杰的信条。
有多少人会在听到“你不该存在于世，所以请死在这里吧”或者“顾全大局，请赴死”这样的话后，还能坦然回答“是啊，我本就不该出生。若是为了众人，我会毫无留恋干净利落地去死，嘿！”，然后从容赴死呢？
可即便如此，罗杰仍觉得莫名在意。
阿瑞斯单膝跪地向神明祈祷的模样，
但转念一想，对于这个仅仅心存歹念却尚未付诸行动的人，自己施加的惩罚是否过于残酷了。
也就是说，罗杰动了恻隐之心。
此时自己竟对游戏角色产生了真挚的怜悯之情。
明明只是虚构的游戏角色，或许是罗杰过分沉浸其中了。
不过既然是神明，总不能一味地严惩教育，总该尽力教化才是。
‘照这样下去，不出几个月，该不会连我自己都信以为真是神明了吧？’
罗杰扯动嘴角笑着，伸手摸烟又作罢。
其实已经坚持戒烟两周了。
理由？堂堂神明岂能被区区香烟左右。
罗杰发觉自己竟如此尽职地扮演着‘神明’角色，不禁又露出自嘲的苦笑。
‘是啊，该稍微转变方向了。’
即便再往教区派遣临时修女，若阿瑞斯不从根本上转变思想，又有何意义呢？
与其说是想纠正阿瑞斯的错误想法，不如说罗杰想让他明白，那种他从不质疑的绝对‘正义’，在不同情境下能残忍到何等地步。
[请充点钱吧：您觉得这次的更新怎么样？]
[请充点钱吧：嘉心糖大人的‘神之权能’，似乎确实成功改变了阿瑞斯的想法。]
[请充点钱吧：照这样发展，很快就能看到阿瑞斯跪倒在神明纯粹的真理面前，信仰崩塌的样子了。]
[嘉心糖：游戏制作组啊。]
[请充点钱吧：您请说。]
[嘉心糖：由我亲口说这种话可能有点可笑……]
[嘉心糖：但看来神明似乎判断失误了呢。]
[请充点钱吧：您这是什么意思，嘉心糖大人。]
[请充点钱吧：您可是唯一神，在诸事万物上皆臻至完美，您怎可能会有误判之事！]
[嘉心糖：哈哈哈，神明又不是什么大圣人，偶尔也会判断错误嘛。]
[嘉心糖：发现错了纠正过来就行。]
[请充点钱吧：纠正错误……]
[嘉心糖：总之，原本我说的计划……不就是通过这种短期充值的方式逐步拉拢阿瑞斯吗？]
[嘉心糖：我会适当安排朋友接近他，叫他别轻举妄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嘉心糖：现在要终止这个计划。]
[请充点钱吧：那个我明白了，但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请充点钱吧：如您所知，阿瑞斯对伊丽莎白小姐这些受神眷顾之人存在着长期威胁。]
[请充点钱吧：即便不是现在，也不能排除将来神明亲自出手的可能性。]
倘若事态演变到阿瑞斯真要取伊丽莎白性命的地步？
那一天就是阿瑞斯的死期。至少在罗杰这个俯瞰人世的神明眼中如此。
这个道理他也明白，可即便如此……
罗杰始终相信，人是会改变的。
[嘉心糖：看了游戏剧情时发现，阿瑞斯似乎坠入了爱河。]
说实话，罗杰最触动的是看见阿瑞斯真心爱上了自己派去的修女，那副纯情模样实在令人动容。
原以为穿着修女服顶多就是个‘满足男性幻想的红颜知己’的程度，现在才发现这想法简直大错特错。
不过说到底，爱情难道不是最珍贵的吗？
若将之称为纯粹的真理，那阿瑞斯俨然已凭一己之力触及了真理的内核。
[嘉心糖：若存在这种名为‘爱’的情感，我想他或许会……对自己秉持的大义之心重新审视吧。]
[请充点钱吧：您说的重新审视是指？]
[嘉心糖：嗯……该怎么说呢。我认为他之所以对他人的牺牲无动于衷，正是因为心中没有挚爱之人。]
[嘉心糖：毕竟坠入爱河这件事，本就是让人变得脆弱的过程。]
[请充点钱吧：原来爱上他人会让人变得脆弱啊。]
[嘉心糖：这倒不是什么坏事，唯有体会过脆弱的人，才更懂得体恤他人的软弱。]
“哈，真不愧是我。”
虽然这话从罗杰嘴里说出来隐约带着股中二病发作的气息。
可笑的是，比起看阿瑞斯对神卑躬屈膝，罗杰更享受现在借着神明附体的名义厚颜无耻说出这番话的自己。
[嘉心糖：反正……既然他已经对修女产生了眷恋之情，不如换个方式利用这点吧。]
罗杰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
持续让阿瑞斯对修女心存留恋，稍有动摇便立刻收回神力，像操纵提线木偶般掌控他。
而改变策略的关键在于，要给他思考的余地。
毕竟和那位迟早要离开的修女，总该给这段露水姻缘画个像样的句点。
“这招未必能奏效就是。”
说实话，
最简单的办法现在就让妮露去翻圣经给他洗脑。
可既然走到这一步，罗杰想创造这样的世界：即便不靠神力强灌记忆，凡人依然能真切感知神明的存在。
毕竟那样才更有趣不是吗？
整天用圣经敲脑门多容易腻味啊。
[嘉心糖：能行得通吗？]
[嘉心糖：突然又要改变游戏剧情方向，实在抱歉……]
[给我点钱：您这样说就太见外了，嘉心糖大人。]
[给我点钱：请不要问‘可以吗’，请直接命令我们‘就这么做’。]
[给我点钱：只要神赐予权能，我们必将誓死遵从嘉心糖大人的意志。]
罗杰本想告诉游戏制作组如果已经画好了下回内容可以直接上传。
‘不行。’
最终还是决定，按照需要重画的部分适当增加报酬。
手指缓缓划过键盘，输入着追加金额的数字。
◆◆
每到固定时分——
笃、笃、笃。三下敲门声总带着相同节奏响起。
这声音早已成为习惯，就像呼吸般自然而然就能辨识。
以往，每当阿瑞斯欢天喜地推开门时，总能看到身着整洁修女服的阿芙洛，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向他问好。
“皇子殿下！早安！今天也要和姐姐聊天吗？”
“嗯，好的，姐姐。”
其实所谓聊天，大多不过是些闲谈碎语。
偶尔才会短暂地，触及关于信仰的话题。
就连教义相关的话题也被巧妙地回避了。
谈话内容仅限于大教堂发生了哪些变化，以及伊丽莎白在内的皇室成员和众多部下如何以各种方式见证神明的纯粹真理。
与短暂的交谈时间相反，和她一起游戏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她曾说，这一切都只是了解‘纯粹真理’过程中的一部分。
老实说，即便到现在他也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阿瑞斯觉得，只要能和她一起做点什么就很好了。
“啊啊！又输了……完全赢不了呢。”
“不，这游戏规则本就是我你您的……资深玩家占优势很正常。再说了，阿芙洛姐姐的国际象棋可是顶尖水平。”
“真的吗？我倒不觉得有多厉害，不过被皇子殿下这样出色的人物夸奖，还是很开心呢！”
阿芙洛这样说着，咯咯笑起来的样子至今仍历历在目。
如今不得不承认了。
那个笑容，确实让阿瑞斯的心产生了些许动摇。
她算得上是绝世美人吗？其实并非如此。
这绝非平庸之貌。虽称不上绝世容颜，却也是众人眼中可爱可亲的类型。
问题在于，阿瑞斯自幼便看惯了妮露、娜娜莉、尤莉娅这般流淌着皇室血脉的女子。
其继母伊丽莎白的容貌堪称帝国第一绝色，却因冷若冰霜的性情令人望而生畏；
皈依嘉心糖教后，伊丽莎白褪去青涩，绽放出加倍成熟的风韵，美得让邂逅的男性们忘却岁月流逝；
先皇之女尤莉娅与娜娜莉，皆继承了先皇的绝世姿容，
有这般绝色姐姐与养母作为参照，审美的门槛自然水涨船高。
但抛开这些皮相之谈——
世上哪有男子能抗拒这样的柔情：不嘲笑他的喜好，全盘接纳真实的他，连隐秘癖好都温柔包容。
纵使阿瑞斯怀揣极端理想，终究也不过是个凡胎肉身的男人。
自那日口不择言伤她之后，悔恨便如附骨之疽缠绕着阿瑞斯。
即便是现在，阿瑞斯也想为自己失言道歉，向那位为他灰暗人生重新带来色彩的她道一声感谢。
即便她接近阿瑞斯的理由另有隐情也无所谓。
难道因此就将与她共度的时光、从她那里获得的温暖全盘否定吗？
阿瑞斯总以为还会有重逢之日——
就像每个如常的清晨她总会踩着既定钟点，准时出现在阿瑞斯面前。
阿瑞斯将这份温柔视为理所当然。
◆◆
如此理所当然地，对此深信不疑。
‘……’
阿瑞斯终日蜷缩在床榻，像具失去灵魂的躯壳般再未踏出房门半步。
那日后他无数次向神明祷告，却始终得不到半分回应。
当然不会回应。所谓祈祷本就是单向的倾诉，就连被称作神谕者的妮露，说到底也不过是凡人。
何况自己这个从未信仰过神明的人，怎配获得突如其来的神恩？
纵使真有神明，想必也不会将真相赐予这般顽固的无信者。
阿瑞斯将脸深埋进枕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说无法相见，其实是在委婉拒绝吧。’
‘那位化名阿芙洛的修女，或许根本不愿与我重逢。’
‘洞悉这一切的圣女大人为了照顾我的感受，故意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来阻断我们的见面——’
这么一想就全都说得通了。
若果真如此，便不必执着追寻她的下落。
只是，阿瑞斯想为最后发火的事道个歉。说声对不起。
对。
下次见到圣女大人时，至少要把这句话传达给她。
然后，就这样相忘于江湖吧。即便思念蚀骨，若她不愿相见那就放弃吧。
放弃。
就此放弃吧。
“……”
恍然回神时，发现枕套已被泪水浸透。
好想见她。
还想再和她漫无边际地闲聊。
想一起笑着下棋。
想向阿芙洛修女……向姐姐，学习更多更多……
——咚咚咚。
“！”
阿瑞斯猛地一惊。
听到敲门声的阿瑞斯，像被闪电击中般从原地弹了起来。
这声音……难道是？
‘姐姐？！’
慌慌张张跑去开门，迎接他的却是——
棕色头发，棕色眼眸。
即便颜色浅淡，唇角那颗若隐若现的淡色小痣。
穿着开衩过高的修女服却依旧端庄得体……正是消失多时的阿芙洛修女。
“……贵安，皇子殿下。许久不见。”
就在那一瞬间。
仿佛有爆裂魔法在脑海中炸响。
◆◆
[嘉心糖(充值\/68元)：接下来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
氪金万岁！
嘉心糖大人万岁！
由无法理解的词汇组成的、凡物永远无法参透的神之‘旨意’。
砰！轰隆——接二连三地炸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