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挥挥手,满脸不耐:“走远点,别在这碍眼。”
游坦之仍不死心,望着她问:“你师父武功那么高,为何要在这里说书谋生?”
“还当众收这种零碎赏钱,不怕被人笑话,丢了身份?”
阿紫猛地站起身,瞪着游坦之怒道:“你这愣头青打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尽在这儿碍眼!”
“我师父靠说书谋生,凭本事吃饭,哪来什么丢脸不丢脸的?”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师父评头论足!”
话音未落,她已按捺不住想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可手刚扬起,脑海中便浮现出陆寒平日的告诫。
她抬眼望了望楼上那扇半开的门,烦躁地冲游坦之挥手:“滚远点,别在这儿烦人!”
说完便蹲下身,把台子上散落的几枚铜钱捡起,随即快步朝楼梯走去。
游坦之一见阿紫这般嫌弃自己,顿时有些无措。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惹了她,又错在何处。
呆立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心想哪怕赔个不是也好。
阿紫上了楼,径直走到陆寒身后。
陆寒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凳子:“坐吧。”
随即向追命介绍道:“这是我徒弟阿紫,平时都一起用饭,兄弟莫要介意。”
追命爽朗一笑:“这丫头灵秀机敏,讨人喜欢得很,哪会有什么不痛快。”
陆寒只是笑笑。
若追命知道阿紫从前的性子,怕是此刻笑不出来。
阿紫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追命叔叔好。”
正要坐下吃饭,游坦之却跟了上来。
他望着阿紫,语气诚恳:“阿紫,刚才那些话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阿紫一见他又追来,脸上原本温顺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她霍然起身,指着游坦之就要发作,可余光瞥见陆寒与追命皆在座,只得强压心头火气,挥挥手道:“你走开,别跟着我!”
换作以往,她早该让他尝尝腐尸毒的滋味,再撒一把无形粉,接着用碧磷针穿心钉伺候,叫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如今在陆寒日日劝导下,她已不愿再行此恶事。
可偏偏这个游坦之,三番两次撩拨她的脾气!
陆寒抬眼看向游坦之,淡淡问道:“你是谁?为何纠缠我徒儿?”
游坦之连忙拱手作礼:“晚辈游坦之,先前言语冒犯了阿紫姑娘,特来赔罪。”
陆寒微微一怔。
游坦之?聚贤庄尚在,这家伙怎会出现在这儿?
若说天底下最痴情的傻小子是段誉,那最执迷不悟的,非游坦之莫属。
在他眼里,阿紫或许连条狗都不如,可他依旧死心塌地。
陆寒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天生就爱受折磨。
换作常人,早被阿紫整治得疯癫逃窜。
唯独这游坦之,竟似甘之如饴。
本以为他会安安稳稳当他的富家少爷,谁知今日竟撞见他巴巴地跑来找不痛快,还一副舍不得离开的模样。
难道是一面动心了?不然何至于如此殷勤?
“师父,”阿紫重新坐下,抓着陆寒衣袖轻扯,“这人讨厌死了,您快把他赶走吧。”
陆寒扫了眼仍偷偷盯着阿紫的游坦之,轻咳一声道:“我代阿紫受了你的歉意。
她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你去吧。”
其实他并不愿让阿紫和此人多有牵扯。
但眼下看来,恐怕难以避免。
游坦之听了这话,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并未下楼离去。
反而转身寻了张桌子坐下,唤来小二,点了一桌酒菜,就在角落默默守着。
阿紫见他赖着不走,一双眼睛始终黏在自己身上,气得牙痒,却又碍于师父和追命在场,只能生生忍下。
追命瞧着这一幕,呵呵笑道:“美人动人,少年倾心啊。”
“看来那位小哥对陆兄高徒,可是真心实意地欢喜。”
陆寒淡然一笑:“世人常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阿紫自小无依无靠,我既是她师父,按规矩她的终身大事本该由我定夺。”
“可我向来随性而为,不喜拘束,阿紫心里中意谁,便跟谁去,我绝不横加干涉。”
阿紫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
她最欣赏陆寒的,正是这份洒脱自在。
不像从前在星宿派时,条条框框没完没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追命听了也端起酒碗笑道:“陆兄此言深得我心,这碗酒我敬你!”
陆寒无奈摇头。
这位追命只要寻着由头,便要拼酒,实在推脱不得,只好陪他喝上几碗。
改日真该把大哥乔峰带来见见他,看看是他的酒量深,还是自己更胜一筹!
……
擂鼓山深处。
山谷幽静,林木掩映。
一位身穿青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前行,正是聪辩先生苏星河。
他行至一面石壁前,躬身施礼,恭敬道:“师父,徒儿到了,不知有何吩咐?”
石壁内传出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广发请帖,邀天下英杰前来对弈。
谁能破解珍珑棋局,逍遥派衣钵便传于谁。”
苏星河闻言神色微动,轻声道:“师父,您当真……”
“不必多言,我自有安排。
你且安心行事。”
苏星河低头应道:“徒儿明白。”
……
两日后,江湖再起波澜。
聪辩先生苏星河以逍遥派之名,向各路豪侠发出请帖,请他们前往擂鼓山对弈。
若仅是苏星河个人名义,未必能掀起多大风浪。
但此次乃是代表逍遥派出面,意义截然不同。
逍遥派乃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门派,门下无崖子、李秋水、天山童姥三人,皆为江湖上威名远播的行者境高手。
一派三尊顶尖强者,在武林中实属罕见。
消息传出,无论是否会下棋之人,纷纷动身赶赴擂鼓山,只为亲眼见识这场盛会。
此事自然也传到了无锡城。
松鹤楼里,阿紫望着陆寒问道:“师父,你会下棋吗?”
陆寒坦然摇头:“不会。”
他对围棋确实毫无研究。
阿紫又问:“那师父既然不会,要不要也去瞧个热闹?”
说着晃了晃手中那封金边请帖——那是苏星河特意派人送来的,邀陆寒赴会。
陆寒依旧摇头:“不去。”
他知道,那珍珑棋局不过是虚竹命运转折的开端。
他自己何须掺和其中?
乔峰初登场已是绝顶高手,段誉一路奇遇不断,可比起虚竹的际遇,却仍显平常。
那小子误打误撞破了棋局,得了无崖子七十年功力,自此一飞冲天;
后来又接连继承李秋水与天山童姥毕生修为,内力深厚逾两百年;
更不用说掌管灵鹫宫一众女子,还娶了西夏公主梦姑……这般福缘,简直是做梦都不敢奢望。
阿紫见陆寒执意不去,顿时垂头丧气:“师父不去,那我也懒得去了。”
陆寒笑了笑:“你想去凑热闹,就去吧,没什么好拦着的。”
阿紫确实心动,可若是陆寒不在身边,独自前往似乎也少了滋味。
正说着,陆寒已起身往楼下走去。
阿紫连忙跟上:“要不……我还是去看看?”
陆寒微微点头:“如今你已是宗师境界,排云掌也练得有模有样,寻常武夫近不了你身。”
“若真遇上麻烦,记得找段誉帮忙,他会护着你。”
话音未落,他已登上大厅高台,准备开讲评书。
这时台下一人大声问道:“陆先生,您可收到了聪辩先生的请帖?”
陆寒颔首:“确有此事。”
众人立刻来了兴致,纷纷追问:“那陆先生可知,苏先生为何要召集天下高手前去对弈?”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满是期待。
上次他揭露幽冥山庄内幕时,起初还有人半信半疑。
直到石幽明等人现身,才彻底无人质疑。
从那以后,大家对他所言之事,无不格外上心。
近日江湖再起波澜,这般大事自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不少人暗自揣测,陆寒是否又知晓些什么旁人不知的隐情?
见四周目光灼灼,陆寒轻笑一声,缓缓开口:“既然诸位对此事如此关切,在下便不妨多言几句。”
一听这话,众人立刻凝神静听。
陆寒扫视一圈,语气淡然:“苏星河广邀天下高手前往擂鼓山对弈,实则是为了替逍遥派择定下一任掌门。”
哗——!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谁也没想到,一场看似寻常的棋会,竟藏着如此深意!
此前众人心中设想过种种缘由,却全然未料到竟是为选掌门?可这下棋与掌管一派又有何干系?
“陆兄所言当真?”
“下棋如何能选出掌门人选?”
“如今逍遥派的掌门又是何人?”
面对接连发问,陆寒神色从容,只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
“眼下逍遥派的掌门,仍是无崖子。”
“数十年前,他布下珍珑棋局,并曾嘱托苏星河:谁能破解此局,便可拜入其门下,继承逍遥派掌门之位。”
轰!
又是一阵惊呼四起。
早年江湖传言,皆说无崖子早已仙逝。
可照陆寒所说,此人竟还活于世间!
“陆先生,不是都说无崖子已死多年了吗?”
“这其中究竟有何内情?”
“难道过去那些传闻,全是假的?”
陆寒拿起手边木尺,轻轻一敲案几,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待喧闹渐息,他才继续说道:“此事,还得从许多年前讲起。”
“无崖子身为逍遥派第二代掌门,门下收有两名弟子。”
“大弟子乃聪辩先生苏星河,二弟子便是后来恶名昭彰的丁春秋。”
“逍遥派藏书浩瀚,武学、医术、音律无所不包。”
“苏星河涉猎广泛,而丁春秋则一心钻研武功。”
“后来丁春秋私自修习派中禁术‘化功大法’,被无崖子察觉。”
“无崖子屡次训诫,命其废去邪功,归正守道。”
“丁春秋表面应允,背地里却仍偷偷修炼不辍。”
“终有一日东窗事发,无崖子本欲清理门户,将其当场诛杀。”
“岂料丁春秋跪地求饶,趁师父心软之际,突施偷袭,将无崖子推落悬崖。”
“幸而苏星河在崖底寻得尚存气息的师父,将其救回。”
“自此之后,师徒二人隐居擂鼓山,至今已有数十载光阴。”
哗!
厅中第三次响起震天动地的惊叹之声。
这些秘辛太过惊人!
谁曾想,人人唾骂的星宿老怪,竟出身名门正派!
当年无崖子突然销声匿迹,竟是遭亲传弟子暗算所致!
若非今日听闻,怕是江湖中人终生难窥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