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清晨起来,河湾镇便笼罩在一片刺骨的阴冷之中。天色灰蒙蒙的,不见日光,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街巷,钻入骨髓。这是一种深入脏腑的寒意,正是“太阳寒水”之气极盛的表现。
所有布置均已就位。贺强亲自带队,重点监控名单上几位最符合条件、且经彻夜排查后发现其家族可能与几十年前那场洪水有关的老人。李廷坐镇卫生院,面前铺着河湾镇地图和运气推演图,试图做最后的测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镇子上异常安静,只有风声呼啸。被重点保护的几位老人家中,炉火都烧得格外旺,家人谨记嘱咐,绝不让他们外出。
然而,直到午后,预料中的袭击并未发生。
“难道推演错了?或者孔昭明察觉了我们的行动,放弃了?”贺强通过对讲机低声询问,语气中带着焦躁和疑惑。
李廷盯着地图,眉头紧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点着代表“水”的北方方位,以及镇上几处低洼、近水之地。
“不对……”李廷喃喃道,“寒水之气,至阴至寒,其性‘润下’,喜趋低洼、潮湿、闭塞之处。我们保护的目标都在家中,炉火温暖,反而形成了‘小阳春’,与外界大环境格格不入。凶手若强行针对,事倍功半。”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可能改变了目标!或者,他原本的目标,就不是我们重点保护的那几位!”
“那会是谁?”贺强急问。
就在这时,派出所接到一个焦急的报案:镇北老河闸看守人,六十多岁的独居老汉汪老拐,上午出去巡查闸口后,至今未归!家人去闸口寻找,只发现他常坐的小板凳和一只掉落的旧棉鞋,人却不见踪影!
老河闸! 那是几十年前大洪水后修建的水利设施,地处镇北最低洼处,三面环水,寒风无阻,正是阴寒之气最重的地方!汪老拐年轻时参与过修闸,腿部落下残疾,一直负责看守,为人老实巴交,但体质虚寒,常年畏冷。
而汪家,在查阅旧档案时发现,在当年那场洪水中损失惨重,但并非直接受害者,而是……因其父当年负责看守旧堤,被一些人指责失职,虽然后来查明是上游决口,但其家一直背负着无形的压力。
“汪老拐!”李廷和贺强几乎同时喊出声!
凶手没有选择那些被保护的“明显”目标,而是选择了一个同样符合条件、且其家族历史与“水厄”有着微妙联系、更不易引人注意的边缘人物!并且,将他引向了最致命的“凶地”——老河闸!
“全体人员,立刻赶往老河闸!”贺强对着对讲机怒吼,一把抓起外套冲了出去。李廷也立刻提起药箱紧随其后。
警车呼啸着冲向镇北。越是靠近河闸,寒风越是凛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一种……奇异的、带着淡淡腥味的草药燃烧过的气息!
老河闸孤零零地矗立在河道岔口,狂风卷起浪花,拍打着水泥闸体,发出沉闷的轰鸣。闸旁那个简陋的看守棚在风中摇摇欲坠。
警员们迅速散开搜索。很快,在闸体下游背风处一个凹陷的岩石后面,发现了蜷缩在地上的汪老拐!
他浑身湿透,脸色青紫,嘴唇乌黑,身体不住地剧烈颤抖,牙关咯咯作响,已经意识模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典型的阴寒彻骨、阳气濒绝之象!
而在他身旁不远处,一堆艾草混合着某种黑色根茎(可能是苍术)的灰烬尚未完全被风吹散,仍在散发着最后一丝古怪的烟气和残留的、令人不适的暖意(艾草燃烧后的余温)。正是这堆灰烬,暴露了凶手刚刚还在此地!
“快!抬到背风处!生火!拿干燥衣物来!”贺强大声指挥。
李廷扑上前,迅速检查。情况万分危急!他立刻取出最长最粗的艾条,直接灸其关元、气海、命门等回阳救逆的要穴;同时取出金针,疾刺百会升提阳气,涌泉引火归元,内关强心复脉。
“药!”李廷对助手喊道,“四逆汤加减!附子、干姜、甘草!快!”
就在众人全力抢救汪老拐时,一个眼尖的警员指着远处河对岸的陡坡喊道:“贺队!那边有人!”
只见对面陡坡上,一个穿着深色旧棉袍、身形干瘦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寒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远远地望着闸口这边混乱的景象,看不清表情,但那种姿态,却像是在冷漠地观摩一场实验的结局!
是孔昭明!
“孔昭明!站住!”贺强厉声喝道,拔腿就想追过去,但宽阔冰冷的河道成了无法瞬间逾越的天堑。
对面的孔昭明似乎听到了喊声,他最后望了一眼正在被抢救的汪老拐,脸上似乎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有失望,有嘲讽,或许还有一丝解脱?随即,他转身,步履竟异常稳健,迅速消失在对岸枯黄的芦苇丛中。
逆流夺天,终差一着。
他们及时赶到,从“天命”手中抢回了一条生命。
但布局者,依旧隐入了茫茫寒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