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冯道又冒出一个新名词,青竹好像是听谁说到过,有点印象,但是不多,他皱着眉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心道:怕不是什么上古典籍中的人物,老头子博闻强识,博古通今,渊深似海,自己不知道也是理所应当的。
青竹笑着打趣道:“什么摸东摸西的,您又拽文辞,我是听不懂的。以现在天下格局,还有您老想做,做不成的事情?”
冯道瞥了这小道士一眼,自嘲道:“老夫做不到的事情多了,就像这帮沙陀人,天天招兵买马,一点也不安分,老夫能把他们都办了么?这天下的事不在朝堂,而在民间。老夫这一代怕是看不到了,尽量多留些元气给你,看看你还有没有这个造化。”
青竹是第二次听到冯道这么说,不由双眉紧皱,随后也不管冯道同不同意,一个转身直接扣住冯道的脉门,寸关尺这么一搭,仔细给老相国号了号脉。
老相国的脉象四平八稳,中正仁和,身体没毛病啊。莫不是有什么暗疾?青竹随后调用一股先天真气,缓缓渗进他的十二正脉外加奇经八脉,也没有暗疾啊。
随后他又用望气之术看了看冯道的面相,一番折腾下来,老相国也是颇为不耐烦,一挥袖子,佯怒道:“好了,看啥呢?老夫脸上还能长出花来不成。”
“您老身体健旺,脉象平和,经络通达,面上紫气萦绕不绝,身体没病没灾的,好端端的,看着还有二三十年阳寿的样子,你跟我说这个干嘛?”青竹满脸疑惑道。
“我这代人怕是看不见天下太平了,我这不是指望你能看见么。你能看见还不算,你还得护着下一代。”冯道的语调平平常常,可是青竹觉得老相国这话不一般,让自己护着下一代,自己还没伙居呢,哪里来的下一代。
青竹不解道:“剡王那事儿,跟您这边求情了?”
“他?石重裔能有什么事?”这句话倒是把冯道给问愣住了。
“他神神秘秘的把我拉花厅里嘀咕半天,就是云婵师姐身怀有孕那个事儿。”青竹也奇怪。
冯道捋了捋短髯,想了一下,道:“倒是听说了,他成亲这么久,王妃有喜这不是很正常吗?”
青竹低声说道:“他跟我讲了半天,他真实的身世您老不知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沙陀人的收继婚,都知道怎么回事,他不就是太上皇亲生的崽么。”在冯道的消息网里,这都不算什么新闻。
“他担心云婵肚子里若是儿子,岂不是太上皇硕果仅存的嫡孙。怕齐王惦记,怕官家惦记。他还想让我顶雷呢。说什么,若是生了男孩,让我装神弄鬼的收为徒弟,让我带回崂山给师父养着。”青竹把石重裔的担忧说了出来。
冯道没想到两个后辈私下里定了这个不靠谱的计划,想到自己的老友在崂山上也不得清闲,一把屎一把尿把青竹拉扯成人,又要重拾旧业,给剡王带孩子,想到这个场面,老相国不由得哑然失笑,笑着笑着也收敛不住,变成捧腹狂笑。
青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见老相国越笑越收不住,想起自己师父手忙脚乱照顾婴儿的场景,也随着冯道大笑起来。
一老一少笑了半天,眼角都笑出泪花来了,才渐渐止住,冯道揉着笑得发疼的肚子,点指道:“你们呐,也真是会给你师父找事做。你放心,把心放到膀胱里。”
青竹反应过来以后,一边笑一边反驳道:“什么话?我这心得多臊气?”
“把心放肚子里!”冯道想起来这是当年经常跟刘若拙开玩笑用的口头语,“官家那边自然是不用担心,宫里的消息是德妃快要分娩了,也就在这两天,若老夫所料不差应该是男孩。名字我都提前预备好了,就叫石重睿。”
“外面捧您两句,您还真把自己当诸葛亮了,未卜先知,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青竹不屑道,他自己按照时辰起了一卦,手里掐算了半天,得了一个阳卦,心中暗想:莫非真的生了一个皇子不成?
青竹正在惊异之间,突然听见书房外脚步声响,听脚步声是大管家冯福,冯福凑到门边高声道:“回事!”
深夜里大管家急报,想来事情不小,青竹赶两步拉开了书房门,冯福见是青竹也不以为意,向内喊道:“老爷,宫里有消息传出来了。”
“说吧,也没外人,什么事?宫里生了?”冯道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啊,男孩,足月!”冯福轻声说道。
冯道点点头,不置可否,从案几上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绢帛,让青竹递给冯福,吩咐道:“估计明天官家应该明诏发给宗人府,到时候把老夫这封贺表发给通政司。”
京城里皇家的事情那是自己就长了腿的,尤其是这种皇嗣有后的消息,自然是传得飞快,青竹意外的是,老相国居然老早就准备好了贺表,直接就从文海里抽了出来。
“早就跟你说了,你跟石重裔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就没事了吧。放心吧,让他在家踏踏实实等着媳妇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冯道打发走了管家。
青竹一想也对,现在轮不到石重裔发愁了,该发愁的是齐王石重贵了,这下官家有了亲生的儿子,这俩养子那就不如狗了。
石重裔天生没有称帝之心,一直心热做储君的石重贵在朝中日子就不好过了。
青竹想了想,问道:“官家有了亲儿子,那齐王那一头?”
“你管这事作甚?”冯道翻了翻眼皮,笑道:“那还得看咱们这位官家还有多少年阳寿。”
青竹心里咯噔一声,去年虽说自己在中元节盂兰盆会大破五行阵,护得石敬瑭一时周全,可是没料到桥底还有一个逆七星祈禳阵,这个阵法本就是咒人减寿的,自己误打误撞,贯通五行力,保留了五盏命灯,按照原理是续了官家五年阳寿。
青竹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声问道:“您觉得官家还能享国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