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黄志诚拔枪怒吼的那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冰冷的枪口，如同死神的凝视，牢牢锁定了戴着鸭舌帽的阿杰。那股从真正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杀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林小乐心中暗叫一声“卧槽”，黄Sir这气场，比电影里隔着屏幕感受到的要恐怖一百倍。他甚至毫不怀疑，如果阿杰稍有异动，下一秒一颗子弹就会精准地钻进他的眉心。
阿杰的反应，快如电光石火。
在黄志诚吼出“放下刀”的瞬间，他手腕一抖，那把用来唬人的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抢来的挎包朝着失主女士的方向用力一抛，制造了零点五秒的视觉混乱。
就是这零点五秒。
他整个人如同猎豹般向后弹射，一个敏捷的侧身，撞进了旁边一条狭窄的后巷。他的动作流畅而迅猛，没有一丝多余，充满了街头生存练就的实用技巧，快，但不夸张。
“想跑？”黄志诚怒喝一声，一个箭步就要追上去。
“黄Sir！小心！”林小乐恰到好处地喊了一声，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成功地挡在了黄志诚追击的路线上。
这一下的延误，已足够。当黄志诚绕过林小乐，冲到巷口时，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几个翻倒的垃圾桶，阿杰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纵横交错的旧楼之间。
“妈的！让他跑了！”黄志诚懊恼地一拳砸在墙上，墙皮簌簌落下。他回头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女士，确认她拿回了包，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还在大口喘气、脸色“苍白”的林小乐身上。
“你小子……”黄志诚上下打量着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审视，“有点眼熟啊。”
“黄……黄Sir，”林小乐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和一丝见到偶像的激动，“我……我是cIb档案室新来的，我叫林小乐。”
“档案室的？”黄志诚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想起了那个天天点头哈腰、偶尔还会打翻水杯的“笨蛋新人”。
他眼中的怀疑更浓了。一个档案室的文员，看到持刀抢劫，第一反应不是报警，而是自己冲上来？这不合逻辑。
“你小子胆子不小啊！没看到他手里有刀吗？万一他真捅你一刀，你这条小命就交代了！”黄志诚的语气与其说是在表扬，不如说是在训斥，这是他表达关心的独特方式。
“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林小乐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憨厚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我以前在学校里，也是田径队的，以为能追上他……谁知道他跑那么快。而且，看到这种事，总不能当没看见吧？我们当警察的……哦不，我在警局工作的，更应该站出来。”
这番半真半假、带着点愣头青理想主义的话，成功地触动了黄志诚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块。他最欣赏的，就是这种不怕死、有血性的傻瓜。
“算你小子还有点种。”黄志诚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收起枪，走过来拍了拍林小乐的肩膀，那力道大得让他差点散架，“不过下次别这么冲动了！你一个文员，抓贼是我们的事。”
“是，是，谢谢黄Sir教诲。”林小乐连连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阿杰消失的巷口说道：“黄Sir，那个贼跑得很有章法，他好像对这片地形特别熟。我刚才看他拐进去的方向，好像是冲着那边那栋废弃的印染厂去的。我以前在这附近住过，知道那厂子后面有条小路，可以直接通到码头，四通八达，很难抓。”
他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像是一个普通市民在努力提供自己所知的全部线索，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让黄志诚的眼神微微一凝。
一个普通的文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观察到逃跑路线，并结合地形做出判断？
这小子，不只是个有勇无谋的愣头青。
“你观察得倒是挺仔细。”黄志诚不动声色地说道。
“没……没有，我就是瞎猜的。”林小乐立刻摆手，一副“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可别当真”的惶恐模样，“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嘛，坏人逃跑都喜欢找些没人管的废弃工厂。”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将他刚才那番“超常”的分析，归结为了“巧合”与“影迷经验”。
黄志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林小乐，自己也点上一支。
“会抽吗？”
“会……会一点。”林小乐受宠若惊地接过来，笨拙地点上。
两人就这么站在街边，抽着烟。很快，巡逻的军装警员赶到，开始处理现场、安抚受害人、做笔录。
黄志诚没有让林小乐跟着回警署，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
“行了，这里没你事了。你先回去吧。”黄志诚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地碾灭。
他转身准备上车，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林小乐。
“小子。”
“啊？黄Sir，您还有什么吩咐？”
黄志诚没有说话，只是从自己那本破旧的记事本上撕下了一张空白页，从口袋里掏出笔，在上面飞快地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揉成一团，扔给了林小乐。
“这是我的一个……私人号码。”黄志诚的表情很严肃，“你今天做得不错。以后，如果在街上再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和事，别自己傻乎乎地冲上去，打这个电话。记住，只发短信，别打电话。也别跟任何人说起这个号码，包括你档案室的头儿，明白吗？”
林小乐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知道，他成功了。他拿到了这张通往无间地狱核心战场的“门票”。
“明……明白了，黄Sir！”林小乐紧紧攥着那张纸团，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激动，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
黄志诚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上了车。银色的私家车发出一声轰鸣，很快汇入了车流，消失不见。
林小乐站在原地，看着手心里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那场不到十分钟的“对手戏”，比他之前经历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消耗心神。
他知道，黄志诚不是完全相信他。这个号码，既是奖赏，也是试探。接下来，就看他如何利用这个渠道，喂给黄志诚足够有价值，但又不会暴露自己的情报了。
当林小乐回到cIb办公室时，天色已晚。
他“见义勇为”的事，还没传回来。他像往常一样，跟张头打了个招呼，就溜回了自己的档案室。
他立刻打开电脑，将那个“幽灵号码”输入了自己那个名为“香港美食攻略.xls”的加密表格里，后面标注着【黄Sir（绝密\/单线）】。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他没有急着去联系黄志诚。
饭要一口一口吃，信任要一点一点建立。第一次的情报，必须精准、有价值，但又不能太过惊世骇俗。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已经被他初步整理过的、关于韩琛团伙的旧案数据。他要找的，不是毒品交易这样的大案，而是一些韩琛赖以生存的、不起眼的“现金奶牛”业务。
比如，外围赌马。
韩琛的团伙，在香港几个主要的堂口，都设有地下的外围赌马盘口，流水巨大，是他们重要的资金来源之一。而这些盘口，通常都伪装在一些毫不起眼的士多店、麻将馆里，流动性极强，很难被抓住。
林小乐通过交叉分析案卷中的线人情报、巡逻记录和一些商业投诉，很快锁定了一个可疑的地点——油麻地，庙街附近，一家叫“兄弟办馆”的士多店。
这家店，在过去一年里，被投诉过三次“深夜扰民”，有巡警记录过店门口经常聚集一些“无业游神”，但最终都不了了之。最关键的是，这家店的法人，是韩琛手下一个小头目“傻强”的表哥。
这条线索，隐藏在三份不同年份、不同部门的案卷里，如果不是林小乐用现代数据分析的手段将它们串联起来，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就是你了。”林小乐心中冷笑。
他拿出自己的bp机，用一种全新的、更隐蔽的方式编辑了一条信息。他没有直接说地点，而是用了一串暗语。
【油麻地，榕树头。兄弟饿了，想吃‘马’。】
“榕树头”，是庙街的标志性地点。“兄弟饿了”，暗指“兄弟办馆”。而“马”，则直指“赌马”。
这是一条需要动点脑子才能解开的谜语。如果黄志诚连这个都看不懂，那林小乐就得重新评估他的能力了。如果他看懂了，他就会明白，这个“幽灵”，不仅有情报来源，还有着缜密的心思。
发送完毕后，他删除了所有记录。
做完这一切，他关上电脑，伸了个懒腰，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办公室。
经过A组办公室时，他看到刘建明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冰冷。
林小乐知道，刘建明一定也在用他的方式，追查那个破坏了西贡交易的“幽灵”。
这个无间地狱里，一场看不见的暗战，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另一边。
警官俱乐部的顶楼靶场。
“砰！砰！砰！”
黄志诚面无表情地，将弹夹里的子弹一颗颗射向人形靶。每一枪，都精准地命中了靶心的位置。
枪声，是他宣泄压力的唯一方式。
西贡的胜利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那个神秘的“幽灵”，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而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个叫林小乐的文员，也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一个热血冲动的傻小子？还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布局者？
他想不明白。
打完最后一个弹夹，他扔下枪，烦躁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一部样式老旧的诺基亚手机，发出了“滴滴”两声轻响。
这是他专门用来和某些“特殊线人”联系的号码，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
他皱着眉，打开了手机。
一条陌生的、来自一个不存在于他通讯录里的号码的短信，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油麻地，榕树头。兄弟饿了，想吃‘马’。】
黄志诚盯着这条短信，足足看了半分钟。
他的瞳孔，先是困惑，随即收缩，最后，爆发出了一阵惊人的亮光。
油麻地……榕树头……兄弟办馆……赌马！
他瞬间就解开了这条谜语！
那个“幽灵”！
他竟然用这种方式，再次联系上了自己！而且，还用的是一部自己从未给过任何人的手机！
黄志诚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给林小乐的那个号码，又看了看这部手机。
不是同一个。
这个“幽灵”，竟然知道自己不止一个秘密号码！
一瞬间，一股寒意从黄志诚的脊背升起。
这个“幽灵”，到底是谁？他到底知道多少秘密？他对自己，究竟是善意，还是另有所图？
黄志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而又兴奋的表情，像一头发现了更强大猎物的狮子。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自己b组心腹的电话。
“喂，是我。现在，立刻，带几个伙计，穿便衣，跟我去一趟油麻地……我们去‘探望’一下‘兄弟’。”
挂掉电话，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嘴角咧开一个危险的弧度。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