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腥和自由的气息,吹拂着走出营区大门的三人。
沈栀意和袁野像两只终于挣脱牢笼的鸟儿,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蹦起来,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兴奋。
袁野更是夸张地张开手臂,对着天空大喊。“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啊!”
身旁的沈栀意跟他一起摆着造型,开心的仰头说道“终于又可以出来潇洒一下啦~”
相比之下,跟在他们身后半步的向羽,像一尊移动的冰雕。
只见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休闲长裤,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只是那紧抿的唇线和微蹙的眉头,泄露了他对这份“临时保姆”差事的不情愿。
只见向羽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仿佛不是在休假,而是在执行一项高风险的护卫任务。
“我说,大冰块~放松点!”袁野回头,嬉皮笑脸地用手肘捅了捅向羽紧绷的手臂。“我们是出来吃饭,又不是去拆炸弹!笑一个嘛!”
向羽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连眼皮都懒得抬。“注意纪律。”
沈栀意噗嗤一笑,拉过袁野往前走。“行了行了,别招惹他。快想想吃什么?我快饿扁了!上次那家海鲜大排档不错?”
“必须的!”袁野眼睛一亮,“上次那椒盐皮皮虾绝了!走走走!”
三人很快来到了离营区不算太远、却充满市井烟火气的海鲜排档一条街。
此刻正是饭点,人声鼎沸,炭火和海鲜的香气交织弥漫。
袁野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边的位置,豪气地点了一大桌子:椒盐皮皮虾、清蒸石斑鱼、爆炒花蛤、蒜蓉生蚝……当然,少不了袁野最爱的冰镇啤酒。
“来来来,庆祝我们‘融冰计划’取得阶段性胜利……啊不,庆祝我们成功‘越狱’!”袁野举起倒满啤酒的杯子,对着沈栀意故意挤眉弄眼。
在沈栀意瞪他的时候,立刻故意把“融冰”两个字咬得特别重。随后赶忙改口说成“越狱”。
“是!庆祝袁野同志用实力扞卫了尊严!干杯~”说着沈栀意用眼角余光悄悄瞟向向羽,一脸带着有些拘谨的样子。
向羽此刻面前只有一杯白水,他看着那杯冒着气泡的啤酒眉头皱得更紧。随即看着袁野义正言辞的说道。
“部队规定,非休息日不得饮酒。”
“哎呀,向羽同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袁野不以为意,“就一杯!一杯!给个面子!你看栀意都喝了!”
袁野还不死心的拉着沈栀意下水,边说边用手指指了指沈栀意面前那杯只抿了一小口的啤酒。
沈栀意见状立刻把杯子推远,“我这是意思意思!我下午还得回去呢!”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次宿醉断片和医务室观光。
向羽见她还算没有“助纣为虐”的喝下去,从鼻子轻轻“哼”了一声,随即依旧不为所动。
就像块油盐不进的石头,只专注于眼前的清蒸鱼。
袁野撇撇嘴也不强求,自己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满足地哈了口气。
“爽!这才是生活!我说向羽,你这人活得也太没劲了!除了训练就是训练,人生乐趣何在?”
向羽夹起一块鱼肉,动作斯文却带着力量感的淡淡地回了一句。“保家卫国就是乐趣。”
“啧,又来了!”袁野翻了个白眼,转头对沈栀意吐槽,“你看看他,三句话不离本行!没救了!”
沈栀意不以为然。
她太了解向羽了。在未曾遇见他之前,她只透过冰冷的屏幕了解过这个角色。那时只觉得他的人生轨迹单调得乏味,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
当命运的奇迹将她推至他身边,当她真正靠近他、试图了解他时,她才惊觉,这个男人并非枯燥,而是拥有一种磐石般的纯粹。
他内心强大,目标明确,如同一柄淬炼过的利刃,只愿将最锋锐的刃锋献给这片深蓝的国土。
儿女情长,似乎从未在向羽的人生规划中占据一席之地。
正是这份近乎透明的纯粹,如同山涧最清澈的泉水,深深吸引着沈栀意。
所幸,她最终成功凿开了冰层,让那汪清泉也映照出了她的身影,成为了他“奉献”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厮守”。
想到这里,沈栀意心中泛起一片柔软的涟漪,看向向羽的目光不自觉地盈满了温柔。
当下只觉得他冷硬的侧脸、专注的眉眼,哪一处都好看得紧。
袁野将她的痴态尽收眼底,忍不住促狭地压低声音嘲笑。“大馋丫头!收收你那眼神吧!哈喇子都快淌成河了!”
沈栀意下意识地一抹嘴角,干爽一片,瞬间明白被耍了。
“吃你的虾!”随即沈栀意脸颊飞红的恼羞成怒,用脚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袁野一下。
“嗷——!”袁野夸张地痛呼出声,引得邻座食客纷纷侧目。
向羽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随即他抬眼将对面两人打闹的场景收入眼中:沈栀意微红着脸颊,带着嗔怪;袁野则挤眉弄眼,一副得逞的坏笑。
一股莫名的酸涩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向羽心头,连他自己都感到困惑。
好像似乎每次见到沈栀意与袁野这般旁若无人的亲近、那份熟稔到骨子里的默契,都会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闷。
就像此刻,沈栀意可以那么自然地享受着袁野剥好递来的虾肉,大口朵颐,而他却只能独自对付盘子里的鱼,胸腔里竟隐隐有些发闷。
向羽迅速垂下眼帘,重新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只是咀嚼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仿佛每一口都需要格外用力。
餐桌上的气氛在袁野的插科打诨和沈栀意的笑闹声中维持着表面的热闹。
椒盐皮皮虾的酥香、爆炒花蛤的鲜辣、蒜蓉生蚝的肥美,暂时中和了向羽散发出的无形“冷气”。
袁野更是打开了话匣子,从陆军训练场的糗事讲到对沈栀意未来的“深切忧虑”。主要是忧虑她这块“顽石”何时能焐热旁边那座“冰山”。
就在袁野刚刚把剥好的最后一只皮皮虾放进沈栀意的餐碟,自己拿起一只肥美的蒜蓉生蚝,另一只手还端着冰凉的啤酒瓶时——
“袁!野!”
一声洪亮的饱含怒意的断喝如同惊雷,在嘈杂的排挡里炸响!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穿着笔挺陆军常服、脸色黑沉如铁的中年军官,像一尊怒目金刚般杵在桌旁。那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钉子,死死钉在袁野身上!
来人正是袁野的顶头上司——高畅班长!
袁野嘴里的生蚝“啪嗒”掉回盘子里,脸上的笑容瞬间冻僵,活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鸭子。
“班……班长?!您……您怎么……”他惊得语无伦次,“不是说下午才到吗?”
“下午?”高畅班长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我再晚来一步,你是不是打算直接喝到退伍?!假期提前结束!立刻!马上!跟我回去!”
随即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桌上东倒西歪的啤酒瓶和杯盘狼藉,眉头拧成了死结。
最后,视线落在向羽和沈栀意身上,勉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但那眼神里的不满和审视几乎要溢出来。
很显然是将袁野的“失态”归咎于海军这两位“损友”的“不良影响”了。
袁野“啪”地一声弹起来,站得笔直如标枪。随即声音洪亮的对着高畅说道。
“报告班长!喝酒是我个人的决定!与沈栀意同志和向羽同志无关!请班长明察!”
开玩笑!沈栀意那护短的性子可是和他有着如出一辙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丫头最恨别人往她朋友身上泼脏水。
他和沈栀意的革命友谊是双向奔赴的钢铁联盟!所以当他察觉到班长那点迁怒的苗头,袁野第一时间挺身而出,斩钉截铁地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
向羽在一旁挑了挑眉,眼神里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在他眼里,沈栀意和袁野在某些特质上,简直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翻版——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样的实力超群,一样的……护短。
高畅被袁野这斩钉截铁的“认罪”噎了一下,也意识到自己可能错怪了另外两人。
但碍于班长的威严,他并未向沈栀意和向羽解释什么,只是瞪着袁野语气更沉。
“知道了!你急什么!告诉你,你在海军这边的‘丰功伟绩’,旅里都传遍了!回去有你受的!”
袁野眼睛一亮却又带着点希冀的看着高畅问道,“那……班长,我是不是也能……立个功啥的?”
高畅差点被他气笑,随即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想敲他脑袋的冲动,再睁眼时只剩下浓浓的无奈。
“立功?想得美!回去先给我写三千字检讨,深刻反省违规饮酒!至于奖……”说着高畅瞥了一眼旁边正埋头跟一只螃蟹较劲的沈栀意没好气地补充道。
“倒是有一个,跟这丫头一样,三等功!”
“耶!”袁野瞬间眉开眼笑,沈栀意也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袁野,举起手里的汽水杯隔空致意。
袁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用口型无声炫耀。“哥厉害吧~”
眼看两人又要开启新一轮斗嘴模式,高畅班长眼疾手快,的一把薅住袁野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仔似的就要把人往外拽。
“少废话!赶紧走!”
袁野反应极快,在被拖走前闪电般抓起沈栀意盘子里那两只他刚剥好、还带着诱人椒盐光泽的皮皮虾囫囵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嚷嚷。
“班…班长…等等!我包!我的包!” 他挣扎着抓起放在一旁的军用背包,在高畅“恨铁不成钢”的怒视下,一步三回头地对沈栀意喊道。
“沈栀意!加油啊!别下次我来你还混不出个名堂!等着哥……”
话音未落,他飞快地将一个硬物和一根棒棒糖塞进沈栀意手里——是他那辆宝贝汽车的钥匙!
同时还不忘朝沈栀意挤眉弄眼,做了个“拿下冰山”的口型,这才被自家班长彻底“押解”离开。
喧嚣的海鲜排档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大半的热闹和活力。
刚才还挤挤攘攘、充满笑闹声的桌子旁,骤然只剩下沈栀意和向羽两个人,隔着杯盘狼藉面对面坐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
鼎沸的人声、海浪的喧嚣、炭火的噼啪……所有的背景音似乎都退到了很远的地方。
只剩下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安静,沉甸甸地笼罩下来。
沈栀意手里捏着那把还带着袁野体温的车钥匙和那根棒棒糖,看着对面向羽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显得格外清晰的脸,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刚才的热闹像是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片微妙却又带着点尴尬的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