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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晨雾像揉碎的青纱,笼着瑶安堂后院的药圃,刚冒芽的紫苏嫩叶沾着露珠,在熹微晨光里泛着温润的绿。苏瑶蹲在畦边整理药苗,指尖刚触到一片蜷曲的新叶,昨夜天牢里张承业濒死的嘶吼便猝然撞进耳畔——“太后在寿康宫养着暗线!是个戴银簪的女官!”她指尖一颤,带落草叶上的露珠,砸在青石板上洇出极小的湿痕。转身时,正撞见慕容珏立在月亮门外,玄色常服的下摆沾着晨雾凝成的水珠,他掌心托着枚银簪,缠枝莲纹在微光中流转,簪头那颗珍珠映着天光,亮得有些晃眼。

“秦风从张承业书房暗格里搜出的,”慕容珏迈过门槛走近,指尖摩挲着簪身的刻痕,那痕迹深浅不一,是常年握持留下的包浆,“内务府造办处的款识在簪尾,十年前太后晋封时,先帝赏给寿康宫掌事女官的规制。现任掌事刘姑姑,原是太后潜邸时的陪房,一手调香的本事,还是太后亲传的。”苏瑶接过银簪,冰凉的银质顺着指尖爬上来,她指尖摩挲到簪尾内侧,果然刻着个极小的“刘”字——那笔锋的转折,竟与母亲遗物账本上“刘记药材”的落款如出一辙。

晨雾里刚飘来第一缕药香,回廊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砚抱着药箱狂奔而来,青布衫前襟沾着褐色药汁,右耳后那粒朱砂痣被晨光浸得鲜活,他喘着气喊道:“师父!西城王记布庄的掌柜娘子难产,稳婆刚才派人来叩门,说脉象都弱了,再不去怕是……”话没说完,前堂伙计阿福拎着个描金食盒闯进来,青布头巾都歪了,声音发颤:“苏姑娘!宫里的公公来了!说是寿康宫刘姑姑心口疼得紧,传您即刻入宫诊脉,轿子都停在门口了!”

苏瑶心头猛地一沉,指节攥得发白,将银簪塞进腕间的锦袋里,转身往内室取诊箱:“林砚,王掌柜娘子是气血亏虚导致的滞产,你用三阴交透合谷穴施针,针深三分,留针一刻钟,再灌服参芪汤——春桃,去库房取二两野山参,熬汤时加三片生姜温性。”她抓起诊箱的瞬间,慕容珏已拦在门口,玄色衣袍带着晨雾的凉意,他眉峰拧成川字:“张承业昨夜刚招供,今早刘姑姑就‘病了’,这是明摆着的陷阱。我陪你去,秦风已带三百禁军在宫门外候着,若半个时辰没出来,他会以‘医闹’为由闯宫。”

銮驾停在瑶安堂门口时,林砚正背着药箱往外冲,冷不防与抬轿的太监撞了个满怀。领头的太监穿着石青色宫服,腰间挂着银质腰牌,尖着嗓子呵斥:“哪来的毛头小子!耽误了刘姑姑的病情,仔细你的皮!”林砚攥紧药箱带子,指节泛白,右耳后朱砂痣涨得通红:“人命关天!里面的妇人等着救命,刘姑姑要是真疼,等我救完人再去也不迟!”太监被噎得脸色发青,扬手就要打。苏瑶快步上前攥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稳,她屈膝福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公公息怒,犬徒年幼不懂规矩,我已将医馆事务交代清楚,这就随您入宫。只是王掌柜娘子若有不测,京中百姓怕是要议论,说宫里为了女官,不顾民间妇孺死活。”太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是悻悻地放下手。

銮驾在晨雾中的宫道穿行,朱红宫墙像浸了墨的宣纸,在雾中晕出深浅不一的轮廓。苏瑶撩开轿帘一角,见慕容珏骑着乌骓马跟在侧后方,玄色披风被风掀起,露出腰间佩刀的鲨鱼皮鞘,在雾中泛着冷光。行至寿康宫偏门,晨雾已散了大半,刘姑姑正扶着汉白玉廊柱等候,银簪绾着半白的发髻,几缕碎发贴在蜡黄的脸颊上,像张被雨水泡过的宣纸。她见到苏瑶,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声音嘶哑得像磨过砂纸:“苏医官可算来了……哀家这心口疼得钻心,夜夜都梦见先皇站在跟前,说我办事不力……”

进了内殿,檀香的甜腻里裹着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像藏在糖里的针。苏瑶刚要伸手搭脉,刘姑姑突然反手攥住她的手腕,指腹在她掌心快速划了个“三”字,力道大得几乎嵌进肉里。随即她猛地松开手,躺回铺着青缎褥子的榻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前日御膳房送了盘杏仁糕,哀家吃了两块,夜里就开始疼。太医院来了几个太医,都说是肝气郁结,开了药吃了更重。”苏瑶指尖搭在她腕上,脉象虚浮如飘絮,却在尺脉处藏着一丝劲气——这是常年习武之人的脉象,绝非寻常深宫女官该有的底子。

“姑姑这不是肝气郁结,是中了慢性毒。”苏瑶从诊箱里取出银针,银质针身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她捏起一枚在刘姑姑太冲穴轻轻一点,“这毒叫‘杏仁霜’,混在杏仁糕里几无异味,初时只觉胸闷,三日便会伤及心脉,七日则回天乏术。幸得姑姑体质强健,又常年用梅花香调理气血,才暂缓了毒发。”她说话时,余光扫过东首的织金帐幔,幔角微动,露出半片黑色衣袖,袖口绣着的云纹——与当年截杀母亲时,那些黑衣人袖口的纹样一模一样。

刘姑姑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像投入湖面的石子,随即又被她压下去,她抬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苏医官可有解药?哀家……老身愿以先皇赏的东珠相谢。”苏瑶正往瓷碗里倒药材,闻言手一顿,瓷碗重重磕在描金药案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帐幔后的黑影明显动了动,她故意提高声音:“姑姑说笑了,为宫中效力是本分。只是这‘杏仁霜’的解药,需用天山雪莲做引,那是雪域奇珍,我瑶安堂虽有几分薄名,却也拿不出这般宝贝。”

“老身有!”刘姑姑急声道,扬手召来小宫女,“去取那只紫檀锦盒!”小宫女捧着锦盒进来时,苏瑶看清盒身雕着缠枝莲纹,与那枚银簪的纹样如出一辙。刘姑姑打开锦盒,里面铺着明黄色锦缎,放着朵干枯的雪莲,花瓣虽已失去光泽,却仍带着淡淡的异香:“这是先皇当年平定西域时,西域王进贡的,老身藏了十年,从未舍得用。”苏瑶伸手去接,指尖触到锦盒内侧,摸到一道细微的刻痕——那是漕运码头的水纹标记,与张承业官船船舷上的标记分毫不差。她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太后懿旨——宣苏医官即刻到正殿觐见!”

慕容珏在偏殿的廊下等候,玄色衣袍沾着廊下紫藤花的落瓣。见苏瑶出来,他快步上前,目光先扫过她的手腕——刚才刘姑姑攥出的红痕还未消,随即落在她袖中露出的锦盒边角:“里面有问题?”苏瑶刚要开口,就见刘姑姑从殿内追出来,枯瘦的手塞给她个油纸包,声音压得只剩气音:“三皇子府的李嬷嬷,是老身的人,她知道当年苏夫人的事。”话音未落,传旨的太监已过来呵斥:“刘姑姑!太后懿旨岂能耽搁!”刘姑姑被推搡着退回殿内,转身时,苏瑶分明看见她眼中的决绝。展开油纸包,里面是张泛黄的草纸,画着个简单的药炉图案——正是瑶安堂后院那尊铜制药炉,炉耳的裂痕都画得清清楚楚。

寿康宫正殿的气氛像淬了冰,檀香烧得太旺,反而让人喘不过气。太后穿着一身灰布素服,坐在铺着墨玉软垫的宝座上,虽被禁足,鬓边却仍插着支赤金点翠簪,目光扫过苏瑶时,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她端起茶盏抿了口,青瓷茶盖与碗沿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苏医官好本事,不过几日功夫,就让张承业反咬哀家一口。哀家倒要问问,你那本所谓的盐铁司账册,究竟是真凭实据,还是伪造的构陷之物?”

苏瑶屈膝行礼,裙摆扫过冰凉的金砖,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起身时,目光直视着太后的眼睛,声音不卑不亢:“太后明鉴,账册首页有沈仲的亲笔签名,与他当年在盐铁司的文书笔迹核对无误;周满仓、王顺两位老丈,当年皆是盐铁司账房,可佐证账册内容;张承业的供词,与账册中‘永安二十三年三月初七运银’的记录完全吻合。”她顿了顿,看着太后骤然收紧的指节,“只是臣妾不解,太后身为先帝皇后,为何要勾结漕运总督私藏兵器?难道真如张承业所言,是为了扶持三皇子登基,效仿当年吕后临朝?”

“放肆!”太后猛地将茶盏掼在地上,青瓷碎片四溅,滚烫的茶水溅到近旁宫女的手背上,宫女疼得发抖却不敢出声。“哀家是先帝遗孀,是当今圣上的嫡母!岂会做出谋逆之事!”她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愤怒而尖锐,“定是张承业畏罪攀咬,苏医官你仅凭一个罪臣的胡言乱语,就敢污蔑哀家,就不怕九泉之下的先帝降罪吗?”苏瑶从腕间锦袋里取出那枚银簪,放在殿中铺着红毡的案上,银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是从张承业府中搜出的,是寿康宫掌事女官的规制。昨夜刘姑姑已亲口承认,是她负责在太后与张承业之间传递消息。”

太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刘姑姑?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奴才,她的话岂能作数!说不定是你用了什么逼供的手段,逼她攀咬哀家!”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秦风沉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启禀太后,寿康宫偏殿传来消息——刘姑姑已服毒自尽,死前留下血书,承认是受您指使传递消息!”苏瑶心头一沉,转头看向太后,见她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得意,便知这是早有预谋的灭口——刘姑姑从一开始,就是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离开寿康宫时,阳光已驱散最后一丝晨雾,金砖铺就的宫道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慕容珏见苏瑶脸色凝重,快步上前与她并肩,玄色衣袍与她的青布裙裾擦过,带着细微的声响:“刘姑姑死了?”苏瑶点了点头,将那张画着药炉的草纸递给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给了我这个,说三皇子府的李嬷嬷是她的人。”慕容珏展开草纸,目光落在药炉图案上,指尖摩挲着炉耳的裂痕——那道裂痕是当年苏家被抄家时,官兵砸药炉留下的,只有亲近之人才知晓。“你母亲当年就是在这药炉下藏了半本账册,”他抬头看向苏瑶,眼中带着了然,“李嬷嬷那里,定然有你母亲留下的东西,或许是关于宸妃娘娘的线索。”

回到瑶安堂时,前堂的药香已飘满整条街巷。林砚正站在药炉旁焦急地踱步,青布衫前襟的药汁已干成褐色,见到苏瑶便像松了弦的箭般冲过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师父!王掌柜娘子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重呢!我按您说的施针后,她不到半个时辰就生了!”他拉着苏瑶往药炉边走,指着炉底:“刚才我清理药渣时,发现炉底有个暗格,里面有个雕花木盒,锁芯是梅花形的,我试了好几根银针都没打开。”苏瑶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细看,炉底的暗格被伪装成药渣堆积的痕迹,若非林砚日日清理药炉,根本发现不了。她伸手摸了摸木盒,雕着缠枝莲纹的盒身冰凉,锁芯果然是特制的梅花形状——那是母亲最爱的纹样。

“这是我母亲的陪嫁首饰盒,当年她嫁给我父亲时,外祖母特意请苏州工匠做的,锁芯是独一无二的梅花形,钥匙是枚配套的梅花银簪。”苏瑶抚摸着木盒上的纹路,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眼眶突然有些发热。慕容珏站在她身后,沉默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个锦袋,小心翼翼地倒出枚银簪——梅花形的簪头,缠枝莲纹的簪身,与木盒的纹样完美契合。“这是当年从你母亲的遗物中找到的,”他声音放得很轻,“苏家被抄家后,我从火场里抢出的,一直带在身边。”苏瑶接过银簪,指尖微微颤抖着插入锁芯,轻轻一转,“咔嗒”一声轻响,木盒应声而开。

木盒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封叠得整齐的泛黄书信,和半块温润的羊脂玉佩。书信的信纸已有些发脆,是母亲惯用的洒金宣纸,字迹清丽却带着几分急促:“盐铁司贪墨已成顽疾,李嵩与张承业勾结,将官盐私售西域,所得白银皆入私库,恐危及国本。臣妾已收集运银单据与账册,藏于安全之处。若臣妾遭遇不测,望陛下念及夫妻情分,为苏家做主,为天下苍生除奸佞。”落款日期是永安二十三年三月初六——正是苏家被抄家的前一日。苏瑶拿起那半块玉佩,指尖抚过上面刻着的“宸”字,心脏猛地一缩——这字的笔法,与林砚右耳后朱砂痣的形状,竟有着惊人的相似。

“宸妃娘娘!这是宸妃娘娘的贴身玉佩!”周满仓和王顺提着药箱进来,刚跨进门槛就看到那半块玉佩,两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周满仓颤抖着伸出手,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佩的边缘,“当年沈主事私下对我们说,宸妃娘娘为了保护盐铁司的证据,被李嵩下了慢性毒,临终前将这半块玉佩交给苏夫人,说‘若有来日,凭此寻亲’。”苏瑶浑身一震,手中的书信险些掉落——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的“宸妃托孤”,原来托的是她自己!林砚看着那半块玉佩,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颈间解下个绣着莲花的香囊,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东西——也是半块玉佩,刻着“妃”字,与苏瑶手中的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宸妃”二字。

就在这时,春桃提着裙摆从外面跑进来,鬓边的珠花晃得人眼晕,她气喘吁吁地喊道:“苏姑娘!三皇子府的李嬷嬷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还说……还说带了刘姑姑的信物!”苏瑶连忙将书信和玉佩塞进木盒,锁好后藏进诊箱的夹层里。刚走到前堂,就见个穿着青布衫的老嬷嬷跪在地上,发髻上插着支素银簪,见到苏瑶便重重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苏医官!老奴是三皇子府的李嬷嬷,是刘姑姑的远房侄女!她让老奴给您带句话——太后在城外白云观藏着一批兵器,观里的主持是她的师兄,法号玄清!”

李嬷嬷说着,从怀中取出张折叠的牛皮地图,展开后用朱砂圈着个位置,正是城外三十里的白云观。“刘姑姑说,这批兵器是去年冬天运进去的,都是弯刀和弩箭,足够装备三千人。”她声音压得极低,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太后还联络了江南的藩王吴靖,约定下月初三起兵——那天是通州码头换防的日子,张承业原计划封锁码头,断了京城的粮草。她还说,当年苏家被抄家,不是因为贪墨,是因为苏大人发现了太后与藩王的勾结,要向先帝揭发!”苏瑶接过地图,指尖抚过朱砂圈住的位置,那里画着个小小的船锚标记——与张承业官船、刘姑姑锦盒上的标记一模一样,这一次,所有的线索都串在了一起。

慕容珏当机立断,转身对守在门口的亲兵道:“去传秦风,让他带五千禁军在城外十里坡埋伏,听我号令行事。”他回头看向苏瑶,眼中带着担忧:“白云观地势险要,背靠悬崖,只有一条山路可通,怕是有埋伏。你留在医馆,我带人行事即可。”苏瑶却摇了摇头,从诊箱里取出个药囊,里面装着银针和迷魂药粉:“我必须去,玄清是江湖上有名的邪医,擅长用毒,军中军医未必能解他的毒。”她看向林砚,将药囊塞进他手里,“你留在医馆,若我们三个时辰没回来,就去皇宫找陛下搬救兵。”林砚攥紧药囊,右耳后朱砂痣涨得通红:“师父,我也想去!我现在能施针御敌,还能配药解毒,不会拖后腿的!”苏瑶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想起他今早顺利为产妇接生的模样,终是点了点头:“好,但你必须跟在我身边,不许擅自行动。”

白云观坐落在城外的半山腰,晨雾虽已散尽,山间却仍飘着淡淡的水汽。观门是朱红色的,漆皮已有些剥落,门楣上挂着“白云观”三个鎏金大字,字体遒劲有力。慕容珏带着禁军埋伏在山下的密林里,苏瑶和林砚换上一身普通香客的青布衣衫,跟着几个求签的百姓走进观内。院子里种着几棵古松,松针上沾着水汽,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主持玄清穿着一身藏青色道袍,须发皆白,面色却红润得异常,见到苏瑶便稽首行礼,声音洪亮:“女施主面有忧色,想必是有心事?贫道略通相术,可为施主解惑。”苏瑶注意到他道袍的袖口,绣着一圈极淡的云纹——与寿康宫帐幔后黑影、张承业府中刺客的袖口纹样,一模一样。

“家母近来身体抱恙,夜夜失眠,特来求签祈福。”苏瑶递过香火钱,指尖不经意间触到玄清的手腕——他的脉象沉稳有力,绝非寻常老道该有的,且尺脉处藏着与刘姑姑相似的劲气。她目光扫过观内的偏殿,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哐当”的金属碰撞声,混着木材摩擦的声响。玄清接过香火钱,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恢复和善的模样:“女施主一片孝心,贫道佩服。不如去后殿拜一拜三清祖师,祖师最是灵验。”林砚突然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用手帕捂住嘴的瞬间,偷偷将一枚银针塞给苏瑶——手帕上沾着淡淡的苦艾味,是他提前调制的迷魂药汁,遇热便会挥发。苏瑶接过银针,指尖轻轻捏紧。

后殿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供奉的三清塑像。苏瑶刚要推门,就见玄清带着四个道童追过来,道童们手中都握着木棍,眼神凶狠:“女施主且慢!后殿正在修缮,佛像蒙着布,恐冲撞了施主!”苏瑶侧身避开玄清伸来的手,指尖将银针弹出,精准地扎在他的膝盖足三里穴上。玄清腿一软跪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放肆!竟敢在白云观动手!”道童们见状,立刻举起木棍砸过来。林砚早有准备,从袖中摸出个纸包,将药粉撒向道童们——正是苏瑶教他制的迷魂粉,遇风即散。道童们吸入药粉后,动作渐渐迟缓,纷纷倒地昏睡过去。

苏瑶一脚踹开后殿的门,里面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一排排木箱堆到屋顶,木箱用铁条捆着,上面印着漕运码头的水纹标记。她打开最上面的一个木箱,里面整齐地码着崭新的弯刀,刀身上刻着“漕帮”二字,泛着冷冽的寒光;旁边的木箱里装着弩箭,箭镞涂着黑色的毒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果然是这里!”苏瑶刚要清点数量,就听到观外传来震天的厮杀声,慕容珏带着禁军冲了进来,玄色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瑶儿,快走!藩王的人马到了!”苏瑶转头望去,见山下尘土飞扬,无数骑兵正往山上冲来,旗帜上绣着个醒目的“吴”字——正是江南藩王吴靖的旗号,旗帜在风里招展,带着肃杀之气。

“是太后提前通风报信了!”苏瑶抓起一把弯刀递给林砚,刀刃的寒光映在他脸上,“你跟着秦风从后门走,那里有一条小路通山下!”林砚却握紧手中的银针,摇了摇头:“师父,我不走!我能帮你!”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骑兵冲破后殿的门,弯刀带着风声朝着苏瑶砍来。林砚想也没想,纵身一跃,避开弯刀的同时,将手中的银针狠狠扎在骑兵的手腕穴位上。骑兵吃痛,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林砚趁机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骑兵跪倒在地,被随后赶来的禁军制服。苏瑶看着林砚坚毅的侧脸,心中一阵暖意——那个当年躲在药柜后哭鼻子的孩子,已经长成能保护别人的少年了。

慕容珏与领头的将领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间,他看清对方的脸——是藩王麾下的大将赵虎,当年曾参与截杀他护送的粮草镖队。“赵虎!藩王勾结太后谋反,已是死罪!你若束手就擒,陛下或许还能念你曾有功勋,从轻发落!”慕容珏的佩刀与赵虎的弯刀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火星四溅。赵虎冷笑一声,招式愈发狠辣:“慕容珏,识时务者为俊杰!等藩王殿下登基,我就是开国功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跟着那个小皇帝,迟早会被他鸟尽弓藏!”他挥刀砍向慕容珏的脖颈,刀风凌厉,带着嗜血的气息。

苏瑶抓起案上的铜制香炉,朝着冲过来的骑兵们砸去。香炉“哐当”一声碎裂,里面的香灰四散飞扬,她趁机将迷魂药粉撒出去。骑兵们吸入药粉后,动作变得迟缓,眼神迷离。禁军见状,立刻发起冲锋,喊杀声震彻山谷。赵虎见势不妙,虚晃一招,想要策马逃跑。林砚躲在柱子后,看准时机,猛地甩出一枚银针——银针带着风声,精准地扎在赵虎的马眼上。马匹受惊,前蹄直立起来,将赵虎摔在地上,赵虎刚要爬起来,就被禁军的长矛抵住了喉咙。“拿下!”慕容珏一声令下,赵虎被绳索捆得严严实实,嘴里仍在叫嚣:“藩王殿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清理战场时,苏瑶在玄清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封蜡的密信。信封上没有署名,拆开后,里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正是太后的亲笔:“白云观兵器已备妥,下月初三,待张承业封锁通州码头,

回到瑶安堂时,已是深夜。林砚坐在案旁,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染血的银针,右耳后朱砂痣在烛火下格外鲜明:“师父,太后和藩王勾结,三皇子知道吗?”苏瑶正在整理证据,听到这话动作一顿:“不好说。三皇子虽与太后亲近,但未必知晓谋反之事。我们得尽快告诉陛下,提前做好防备。”

次日清晨,苏瑶和慕容珏带着密信和兵器清单进宫。御书房里,新帝正对着边关急报发愁,见到证据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太后真是冥顽不灵!朕念及先帝情面,留她一命,她竟勾结藩王谋反!”他将密信拍在案上,“传朕旨意,将寿康宫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进出!慕容珏,朕命你领兵守住通州码头,防止藩王的人马进京!”

苏瑶躬身道:“陛下,臣妾有一事不明。藩王远在江南,为何能如此迅速地调动人马到京城?想必京中还有内应。”新帝点了点头:“朕也想到了。秦风,你立刻彻查朝中官员,凡是与藩王有书信往来的,一律先革职查办!”秦风领旨退下后,新帝看着苏瑶,语气缓和了几分,“苏爱卿,你母亲的书信朕看过了,苏家的冤屈,朕定会为你们洗刷。”

离开皇宫时,苏瑶遇到了三皇子。他穿着一身月白锦袍,面色憔悴,见到苏瑶便上前一步:“苏医官,太后她……”苏瑶看着他眼中的担忧,便知他或许真的不知情:“三殿下,太后勾结藩王谋反,证据确凿。陛下已下令封锁寿康宫,还请殿下明哲保身,不要牵涉其中。”

三皇子浑身一震,踉跄着后退半步:“不可能!母后怎么会谋反?一定是你们搞错了!”他抓住苏瑶的手腕,眼中满是急切,“苏医官,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母后她只是疼爱我,想让我登基,绝不会做出谋反之事!”苏瑶轻轻抽回手腕:“殿下,密信和兵器都在陛下手中,若殿下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陛下。”

回到瑶安堂,林砚正和周满仓、王顺整理账册。见苏瑶回来,周满仓连忙上前:“苏姑娘,我们发现账册上有个疑点。永安二十三年三月初七,也就是苏家被抄家的前一夜,除了五十万两白银,还有一批盐铁被运出了京城,去向不明。”苏瑶接过账册,见上面用朱砂画着个船锚标记,与张承业官船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是藩王!”慕容珏突然开口,“当年藩王还在京城任职,负责盐铁司的运输。这批盐铁,定是被他运到江南,用来打造兵器了。”苏瑶心中一凛,将账册和密信放在一起:“如此一来,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太后、藩王、张承业,还有当年的李嵩,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图谋不轨。”

就在这时,阿福匆匆跑进来:“苏姑娘!寿康宫传来消息,太后病危!”苏瑶和慕容珏对视一眼,立刻带着诊箱赶往皇宫。寿康宫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刘姑姑已死,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太后躺在榻上,面色发黑,显然是中了剧毒。见到苏瑶,她突然抓住她的手,声音微弱:“哀家不是主谋……是先帝……先帝当年就想废黜朕……”

苏瑶刚要搭脉,就见太后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指着枕头下:“证据……在枕头下……”苏瑶伸手摸去,摸到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先帝的手谕:“朕查盐铁司贪墨一案,牵涉甚广,恐危及国本。若朕遭遇不测,传位于大皇子,苏爱卿辅佐朝政。”手谕的日期,正是先帝驾崩的前一天。

太后看着手谕,眼中流下两行浊泪:“先帝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他是被藩王害死的……哀家只是想为先帝报仇……”她呼吸越来越微弱,“苏姑娘,求你……保住三皇子……他是无辜的……”说完,头一歪,没了气息。苏瑶看着手中的手谕,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原来先帝的死,也与藩王有关!

新帝得知太后驾崩的消息后,立刻赶到寿康宫。看到先帝的手谕,他久久不语,最终长叹一声:“朕就知道,父皇的死没那么简单。”他看着苏瑶,“苏爱卿,太后的话可信吗?藩王真的害死了父皇?”苏瑶点了点头:“陛下,太后临终前的样子不似作伪。而且账册上记载的盐铁去向,与藩王当年的任职经历相吻合。”

“传朕旨意!”新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命慕容珏率领十万禁军,即刻前往江南,捉拿藩王吴靖!秦风,你负责彻查先帝驾崩一案,凡是牵涉其中的,一律严惩不贷!”慕容珏和秦风领旨后,苏瑶躬身道:“陛下,臣妾愿随慕容将军一同前往江南,负责医治伤员,也能协助查案。”

新帝点了点头:“准奏!朕赐你尚方宝剑,在江南可便宜行事。林砚已能独当一面,瑶安堂就交给她打理。”苏瑶谢恩后,回到瑶安堂收拾行囊。林砚站在一旁,眼中满是不舍:“师父,你们一定要小心啊!我会好好打理瑶安堂,等你们回来。”苏瑶抱了抱他,将一本医书递给她:“这是我整理的疑难杂症诊治方法,遇到不懂的就看这本书。”

慕容珏正在清点粮草和兵器,见苏瑶出来,便走上前:“都准备好了?”苏瑶点了点头,看着院中的药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慕容珏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等平定了藩王,我们就回来。到时候,我向陛下请旨,娶你为妻。”苏瑶脸颊一红,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幸福的泪水。

次日清晨,出征的号角吹响。慕容珏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银色铠甲,威风凛凛。苏瑶穿着青色战袍,骑着白马,跟在他身边。大军浩浩荡荡地走出京城,百姓们夹道送行,欢呼声此起彼伏。林砚站在瑶安堂门口,望着大军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银针——他知道,他要好好守护瑶安堂,等师父和慕容将军回来,等一个太平盛世。

大军行至江南边界时,遇到了藩王的前锋部队。赵虎被押在阵前,见到藩王的人马,立刻大声喊道:“殿下!太后已死,白云观的兵器被收缴,谋反之事已败露!快投降吧!”藩王的将领见赵虎投降,立刻下令放箭。苏瑶见状,立刻让士兵举起盾牌,同时将调制好的烟雾弹扔出去。烟雾弥漫间,慕容珏率领骑兵发起冲锋,很快就击溃了前锋部队。

扎营后,苏瑶在军营中设立了临时医馆。一个年轻的士兵被箭射中胸口,气息奄奄。苏瑶立刻为他施针止血,然后亲自为他做手术,取出箭头。士兵醒来后,握着苏瑶的手哭道:“苏医官,谢谢您!我娘还在等着我回去呢!”苏瑶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养伤,很快就能回去见你娘了。”

慕容珏在军帐中研究战术,见苏瑶进来,便起身迎接:“瑶儿,藩王的主力部队在苏州城外,我们明日发起总攻。只是苏州城城墙坚固,易守难攻,恐怕会有不小的伤亡。”苏瑶走到地图前,指着苏州城的水门:“藩王的粮草都靠漕运运输,我们可以先派一支小队,偷袭漕运码头,烧毁他的粮草。粮草一断,他的军队就会不战自乱。”

慕容珏眼中一亮:“好主意!我让秦风率领三千精兵,连夜偷袭漕运码头。你留在军营中,负责防备藩王的偷袭。”苏瑶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个药瓶:“这是我调制的解毒丹,藩王麾下有江湖邪医,擅长用毒,让士兵们每人带几粒。”慕容珏接过药瓶,紧紧握住她的手:“瑶儿,万事小心。”

深夜,秦风率领精兵出发后,苏瑶正在医馆中熬药。突然,营外传来厮杀声。苏瑶立刻拿起弯刀,冲出医馆。只见一群穿着黑衣的人正在营中放火,为首的正是那个江湖邪医,手中拿着个药瓶,正往士兵们身上泼洒毒液。“苏瑶,你的死期到了!”邪医冷笑一声,将药瓶朝着她扔来。

苏瑶侧身避开,弯刀朝着邪医砍去:“妖医,残害生灵,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邪医从袖中取出银针,朝着苏瑶射来。苏瑶早有防备,用弯刀将银针打落,随即纵身一跃,弯刀架在了邪医的脖子上:“束手就擒!”邪医却突然大笑起来:“我早就中了藩王的慢性毒,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就在这时,慕容珏率领大军回来,看到营中的火光,立刻上前:“瑶儿,你没事吧?”苏瑶摇了摇头:“没事,只是邪医死了,没能问出更多线索。”慕容珏指着远处:“秦风已经烧毁了藩王的粮草,苏州城内已经乱了。我们明日发起总攻,定能一举拿下苏州城!”

次日清晨,总攻开始。慕容珏率领大军从正面进攻,苏瑶则带着一支小队,从水门潜入城中。城中的士兵因为没有粮草,早已军心涣散,见到禁军便纷纷投降。藩王吴靖被围困在王府中,见大势已去,便服毒自尽。苏瑶在王府中发现了一本账本,上面记载着他多年来贪墨的银两和勾结官员的名单。

平定藩王后,慕容珏和苏瑶立刻着手彻查先帝驾崩一案。根据账本上的线索,他们找到了当年为先帝诊治的太医。太医见证据确凿,便如实招供:“先帝当年并非病逝,而是被藩王下毒害死的。太后知道后,便与藩王勾结,想为先帝报仇,同时扶持三皇子登基。”

真相大白后,新帝下旨为苏家平反,追封苏瑶的父亲为太傅。慕容珏和苏瑶率领大军凯旋归来,京城百姓夹道欢迎。新帝亲自出城迎接,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宴会上,新帝宣布:“慕容珏将军战功赫赫,特封为镇国大将军;苏瑶医官救死扶伤,屡立奇功,特封为护国夫人。朕为你们做主,择日举行婚礼。”

回到瑶安堂时,林砚早已在门口等候。他穿着一身新做的青布衫,右耳后朱砂痣格外鲜亮:“师父,慕容将军,你们回来了!”苏瑶抱了抱他,笑着说:“我们回来了,瑶安堂还好吗?”林砚得意地说:“当然好了!我还救治了一个被毒蛇咬伤的猎户,百姓们都夸我医术高明呢!”

瑶安堂的院子里,桃花开得正盛。苏瑶、慕容珏和林砚站在桃树下,看着百姓们送来的锦旗,心中满是欣慰。苏瑶看着手中的先帝手谕,想起母亲当年的牺牲,眼中泛起泪光。慕容珏轻轻握住她的手:“瑶儿,都过去了。从今以后,我们会好好守护瑶安堂,守护这太平盛世。”

婚礼当天,苏瑶穿着凤冠霞帔,美得不可方物。慕容珏穿着红色铠甲,英气逼人。林砚作为伴郎,站在慕容珏身边,脸上满是喜悦。百姓们纷纷赶来祝贺,瑶安堂里挤满了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新帝派人送来贺礼,其中有一块御赐的匾额,上面写着“仁心济世,忠勇护国”八个大字。

婚后,苏瑶和慕容珏依旧住在瑶安堂。他们一起打理医馆,一起为百姓诊病。林砚也渐渐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医者,能够独当一面。瑶安堂的名声越来越大,新帝下旨让瑶安堂开设太医院分院,苏瑶担任院判,将自己的医术传授给更多的人。

多年后,苏瑶和慕容珏带着孩子们在药圃中劳作。林砚已经成为瑶安堂的主事,培养了许多优秀的徒弟。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瑶安堂的青瓦上,映出温暖的光芒。苏瑶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满是幸福——母亲的遗愿终于实现了,苏家的冤屈得以昭雪,而瑶安堂的仁心,也将永远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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