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爷今天原本是被李家请过来，帮着给李老头换衣服来的。
这些年，从前的老兄弟们走了不少，这换衣服的活王大爷也干过了几回的，倒也算不上是生手。
王大爷在得知李老头走了时，多少也是有些唏嘘的。
他们两个算得上是年龄相仿。
“李老头啊，你这一走，还有哪个能天天缠着我下棋啊……哎……”
但人的命天注定，是以王大爷也没多想，便答应了这个差事。
就当是送老友最后一程。
结果王大爷一进李家的里屋，就被躺在床上的李老头吓了一跳。
说起来李老头真正离开的时间其实是昨天晚上。
所以当王大爷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硬得不能再硬的李老头。
李老头的脸已经没了往日模样，看着灰扑扑的，没有一丝的生机。
李老头的脖子下方，还能隐隐看到暗紫红色的斑。
草！
尸……斑……
王大爷活了这么大岁数，也算是吃过见过了。
帮着逝者换衣服也不是第一回了。
可尸斑这东西，实在是不多见啊。
当然了，如果光是这些，王大爷可能还撑得住。
但问题就出在了这。
这李老头还有更吓人的。
他的一双眼睛，竟然是睁开的！
已经失去光泽的双眼瞪着，眼珠蒙上的一层灰翳，让人看着就毛骨悚然。
王大爷咽了咽口水，转身问起李老头儿子：
“你爸是什么时候没的？”
李老头儿子如实回答：
“我也不知道。”
“反正应该是今天上午吧，昨天他睡着了，我看叫不醒就没理他。”
王大爷听着听着，眉头就皱到了一起。
“你爸昨天叫不醒，你就没再管他了？”
“他睡着了我管他干什么？”
“那今天上午呢？你爸病了，你们没人给送饭吗？”
李老头儿子面色不改：
“我想着让他多睡会儿，睡醒了自然会叫我们。”
王大爷听到这里已经开始运气了：
“你媳妇呢？她也没管？”
“我媳妇一早就去集上了，这不接了我电话才回来的。”
“那你儿子呢？”
“我儿子今天一早去县里找工作去了，今天人才有个什么招聘会，他现在还在往回赶。”
王大爷狠狠瞪了李老头儿子一眼。
李老头儿子不明所以：
“您瞪我干嘛啊，您先给我爸把衣服换了呗。”
王大爷倒是想啊。
可是他回头又看了李老头一眼，愣是没鼓起勇气重新走回去。
“不行，我换不了。”
“为啥啊？”
“为啥？王八犊子，李老头真是上辈子抛人祖坟了，生了你这个玩意，还让你娶了你媳妇那么个东西。”
“你可真好意思问我为啥？”
“我特么当然是不敢啊！”
王大爷指了床上的李老头一下，想了想还是把手又放了下来：
“你爸这样你看不见啊？你就不害怕啊！你要不害怕你自己去换啊！”
谁想李老头儿子回答的那是一点也不含糊：
“我也不敢啊。”
不管怎么说，反正这衣服他们两人是不敢给换的。
李老头儿子倒也不是真的傻，他还知道去找了村里别的人过来。
可人家过来一看李老头这样，没有一个愿意的。
“好家伙，你这也太吓人了。”
“不行不行，哪怕放几天的我也能帮着换衣服，可你爸这眼都合不上，我怕他缠上我。”
“我说，你不会把你爸怎么样了吧，要不你就自己给换吧。”
……
李老头儿子没辙，又出门找了几个人。
倒是又来了几个人，可一看李老头这情况，人家转头就赶紧走了。
哎呀妈呀 ，太可怕了！
王大爷原本也想撒手不管。
可到底这么多年情份在这儿呢，于是便等在李家，想着等钟冥过来再看看情况。
这不，好不容易把钟冥盼来了，王大爷急得直拍大腿：
“哎呀，大冥啊，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你先进屋去看看吧，看看这李老头可咋整。”
钟冥跟着王大爷进了里屋。
李老头儿子此时也在这儿呢。
他看了看钟冥，又看了看自己床上的亲爹 ，随后对着钟冥开了口：
“那谁，你有办法不？”
问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钟冥心头一紧。
那谁？怎么着？到你家来连名字都没了？
钟冥心头一紧，昨日送李峰到村口时那股莫名的憋屈感，竟再次翻涌而上。
钟冥现在也想走了。
不过想归想，活儿都接了，走是走不了了。
但钟冥实在是不想搭理面前之人。
他直接走到了李老头的床前，伸出手按在李老头的眼睛上，随后将眼皮往下一按。
王大爷都看蒙了：
“不是，这样就行了？”
钟冥看着王大爷：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我总不能请道士来做场法，然后让李爷爷自己把眼睛闭上吧？”
他要真能把眼睛自己闭上，那不就活了吗？
钟冥看了眼挂在那里的寿衣，又看了眼李老头儿子，未开口前先运气：
“这衣服怎么着？你是自己找人换？还是我们来换？”
其实钟冥他们是能给逝者换衣服的。
就好比钟冥在县里的那家白事店。
那逝者的寿衣，基本都是庄哥他们出面给换的。要是女的也不怕，反正还有兰兰这个女员工呢。
但怀安镇这边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这帮着逝者换衣服的，那最好是逝者的同辈，或者是年纪相仿的。
就像李老头和王大爷这种，他们虽然不是一辈，但两人年龄上其实还真没差多少，这个就可以。
所以换寿衣这个事，钟冥和陈哥还真没弄过几回。
但眼看今天这个情况，这寿衣八成就得他们来换了。
“先说好，我们帮着换寿衣的话，得加钱。”
钟冥这话是对着李老头儿子说的。
李老头儿子原本都要点头了，可当他听说‘加钱’两个字时，那已经要点下的头又抬了起来。
“加多少？”
“五百。”
“啊？”
李老头儿子不可置信：
“他们帮着换一个人才给二百。”
钟冥看了眼李老头的样子：
“这不得给擦擦吗？我跟陈哥一人二百，多收一百而已，这有什么不对？”
眼看着对方还犹豫上了，钟冥也来了脾气：
“得，那我们也不管了，你自己来。”
钟冥说完后，都不带给对方反悔机会的，转头就出去了。
王大爷一看这情况，也跟着出来了。
最后李老头儿子实在没辙了，只得自己给换寿衣。
只不过换到一半时，李老头儿子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蹲在墙根就是一顿吐。
吐完之后，李老头儿子转身看向钟冥。
眼看他要开口，钟冥直接伸出左手：
“五百，一分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