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聪慧冠咸阳”、“百家通晓”的才名,如同一块极具吸引力的磁石,不仅吸引着咸阳城内的目光,更让原本就因权势而备受瞩目的丞相府,其门庭愈发若市。每日自晨曦微露至暮色四合,前来拜访、探问乃至提亲的各色人物络绎不绝,朱漆大门前的青石阶几乎被往来不绝的脚步磨得发亮,门槛也当真应了那句“几被踏破”的俗语。
这络绎不绝的人流中,最先涌动的是咸阳城内的勋贵子弟。他们或纵马轻驰,或华车徐至,个个锦衣华服,意气风发。其中确有倾慕才情、心生向往的纯挚之人,但更多是敏锐地嗅到与当朝丞相联姻所能带来的巨大政治利益。他们纷纷央求家中长辈,备下千金难求的古玩玉器、海外奇珍,或是由门人清客精心撰写的、极尽华美赞誉之词的拜帖,前往丞相府小心翼翼地试探口风。在与丞相李斯或府中管事的言谈间,无不对李姝的才情容貌极尽赞美,将她说成是“谪仙临世”、“女中魁元”,巧妙地将仰慕之情与联姻之愿编织在恭敬的言辞之中。
紧随其后,乃至与之交错的,是那些文人墨客、百家学者。尤其是明理学宫中的博士、待诏们,他们或许不重权势,却极为看重学识与思想。听闻咸阳竟有如此博览群书、见解独到的奇女子,好奇与结交之心便难以按捺。他们多以探讨学问之名,递上素雅名帖,希望能与李姝切磋交流。这些来访中,不乏真正学识渊博、胸有丘壑之士。与他们的交谈,往往能触及儒法道墨的精微之处,或是激辩于古今治乱得失,这对李姝而言,恰如甘霖入旱土,让她颇感欣喜,视为增长见识、锤炼思维的难得机会。也因此,丞相府偶尔为这些清流之士举办的小型文会,因李姝的在场与参与,总能格调高雅,妙语连珠,竟渐渐成了咸阳文化圈内备受推崇的一桩美谈。
当然,这沸沸扬扬的景象也少不了那些精于钻营的官员及其家眷。他们或许对百家经典仅知皮毛,甚至全然不通,但却深谙权势场中的脉络。若能借“请教才女”之名,与权倾朝野的丞相府搭上关系,无疑对自身仕途是莫大的助益。于是,他们也绞尽脑汁寻了各种由头,携带重礼前来拜访,言语间极尽奉承阿谀之能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试图拉近关系。
一时间,丞相府门前每日车水马龙,各式装饰华美的轿舆、马车常常从府门一直排到巷口,引得路人侧目。府内负责接待的门房、管事们应接不暇,收到的拜帖和礼单顷刻间便能堆积如山。李斯端坐于府堂深处,面对这般景象,心中亦是百味杂陈。他自然为女儿拥有如此卓绝的才华与声名感到由衷的骄傲,这何尝不是他李氏门楣的光耀?但久经宦海沉浮的他,更深知这盛名与喧嚣背后所隐藏的纷扰与莫测的风险。他绝不允许丞相府成为各方势力竞相角逐的名利场,更不容爱女被卷入复杂的政治漩涡。
于是,李斯亲自严格把关。对于那些动机不纯、只想攀龙附凤的勋贵子弟,他往往命人婉言谢绝,厚礼一概璧还;对于那些明显带有政治目的、企图结党的官员,他更是保持距离,态度疏离而冷淡。他只允许少数经过观察、确系有真才实学且品性端方的学者与女儿进行那些纯粹的学术交流。至于女儿的终身大事,他更是慎之又慎。他深知,以李姝的才名和自家位极人臣的地位,她的婚姻绝非简单的儿女私情,而是一件牵扯朝局、影响深远的政治事件。他内心既不愿天赋异禀的女儿沦为政治联姻的筹码,希望她能得一知己,但作为一家之主、一国之相,他又必须权衡利弊,通盘考量,如何通过这门婚事,为家族带来最稳固、最有利的未来。
因此,面对络绎不绝、背景各异的提亲者,李斯始终不置可否,对外一律以“小女年幼,心性未定,尚需静心学习”或“婚姻乃人伦之首,关乎终身,需谨慎考量,不敢轻率”等理由从容推脱。他要在纷繁的时局中,为珍爱的女儿,也为偌大的李氏家族,耐心寻觅并选择一个最为妥帖、最为合适的归宿。而处于这风暴中心的李姝本人,面对这纷至沓来的关注、赞美与喧嚣,却展现出一种超乎年龄的淡定与从容。她多数时候依旧安然沉浸于自己的书海与沉思之中,偶尔参与文会,也是言谈有度,举止沉静。仿佛外界的熙攘攘、名利往来,与她内心那片浩瀚而宁静的思想世界之间,始终隔着一层无形却坚韧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