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陲,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也拉长了人影。
吕布带着家丁从依旧喧嚣忙碌的匠造处出来,身上仿佛还带着铁与火的气息。
他勒住马,对身旁的家丁吩咐道:“你们先行回府,告知夫人,我还需去军营一趟处理军务,晚些回去,让她们不必等我用晚膳了。”
“是,将军!”家丁们领命,调转马头,朝着五原郡城内的吕府方向疾驰而去。
吕布则独自一人,催动龙象马,向着城外不远处的五原郡军营行去。
到达军营时,落日余晖正好洒在营寨的旌旗和哨塔上,整个营地沐浴在一种肃穆而忙碌的氛围中,炊烟袅袅,巡营的队列脚步声整齐划一。
他径直来到中军大帐外,值守的卫兵见是他,立刻挺直腰板行礼。
吕布并未进入,而是对卫兵说道:“去请成廉军侯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遵命!”卫兵不敢怠慢,转身快步跑向成廉的营帐。
此刻,成廉正在自己的军帐内就着油灯翻阅兵书,听到帐外卫兵的通传,立刻合上书卷,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甲,便大步流星地朝着中军帐走去。
来到帐内,只见吕布正背对着帐门,看着悬挂的地图。
成廉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说道:“将军,您找我?”
吕布闻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示意他不必多礼。
吕布走到案前,目光落在成廉身上,开门见山地说道:“公馥(成廉的字),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说道:“我想让你,带着你麾下的五百步卒,前往云中郡,协助高顺都尉。”
看到成廉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毕竟他现在是步军将领),吕布继续解释说道:“高都尉正在云中大力整顿军备,招募新兵,尤其需要扩充骑兵。
你在五原郡统领步卒,虽是稳妥,但我觉得,有些屈才了。”
吕布的目光中带着赏识和期望说道:“云中郡直面鲜卑,骑兵才是主力。
我希望你能过去,统领一队骑兵,在那里,你能更有作为,更能施展你的本事。
而且,高顺带兵,严谨有法,你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将来未必不能自成一家,独当一面。”
成廉听着吕布的话,先是惊讶,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和激动的光芒。
他深知这是吕布对他的看重和栽培,从一个步军军侯调去统领骑兵,无疑是极大的信任和机会。
他立刻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您对成廉的栽培之心,信重之意,成廉…成廉没齿难忘!必不负将军所托!到了云中,定虚心向高都尉请教,带好骑兵,为将军守好北疆!”
“好!快起来!”吕布上前扶起他,“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他拍了拍成廉的肩膀,“明日你便准备一下,点齐你本部五百步卒,开拔前往云中郡。
高都尉那边急需人手,你带去的这些训练好的兵,正好可以作为新练骑兵的骨干,也能帮你尽快站稳脚跟。
具体事宜,到了云中,一切听从高都尉安排。”
“是!将军!末将明日便准备出发!”成廉声音铿锵,充满了奔赴新岗位的决心和斗志。
吕布对成廉吩咐完,便道:“既如此,公馥便去准备吧。”
成廉连忙行礼:“末将告退!” 随即转身大步离去,脚步间充满了干劲。
帐内又只剩下吕布一人。
吕布再次将目光投向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在五原郡与雁门郡之间的路径上滑动,眉头微蹙,喃喃自语道:“抽调工匠之事已定,这一百工匠及其家当,需得一支得力人马护送方可…让谁去好呢?”
他沉吟片刻,忽然眼中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对着帐外扬声道:“来人!”
一名守卫帐门的亲卫应声而入行礼道:“将军有何吩咐?”
吕布问道:“你去看看,今日休沐的飞骑军中,吕老四和吕思清这两人,可在军营?若在,即刻唤他们来见我。”
“是!”亲卫领命,快步走出中军帐,朝着飞骑军营区方向小跑而去。
飞骑军营区此刻比白日安静些,不少士兵正在休息、整理装备。
亲卫拉住一个正在擦拭马鞍的飞骑兵,问道:“兄弟,可知吕老四和吕思清两位队率可在营中?”
那飞骑兵抬头,咧嘴一笑,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传来喧哗声的军帐说道:“喏,那个帐子里,嗓门最大、吹得最响的那个就是吕老四!你去找吧,准在!”
亲卫道了声谢,走到那军帐前,掀帘而入。
只见里面七八个飞骑兵正或坐或卧地休息,其中一个年纪稍长、面色红润的汉子正站在通铺上,唾沫横飞地比划着什么,引得众人阵阵哄笑。
亲卫扫了一眼,提高声音问道:“哪位是吕老四、吕思清?将军有令,传二位即刻前往中军帐觐见!”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站在铺上的汉子——吕老四。
只见吕老四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极大的得意之色,叉着腰对帐内的同袍炫耀道:“瞧瞧!瞧瞧!老子没说错吧?
将军有好事,还得先想着咱本家兄弟!这就来叫了!” 他一边说一边利落地跳下通铺。
底下众人一阵起哄说道:“呸!吕老四,看把你美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就是,指不定是将军看你休沐还在营里聒噪,要罚你去洗马呢!”
吕老四浑不在意,哈哈笑着,顺手拉起旁边一个一直安静坐着、面带笑意的精悍年轻人说道:“思清!别愣着了!快走!将军召见,肯定是正经事!”
说着,便和吕思清一前一后,跟着那亲卫出了军帐,留下身后一片善意的笑骂声。
三人很快来到中军帐外。亲卫先进去通报说道:“将军,吕老四、吕思清带到。”
“让他们进来。”吕布的声音传出。
吕老四和吕思清整了整衣甲,一前一后进入帐内,抱拳行礼说道:“将军!”
吕布放下手中的文书,抬眼看向他们,目光尤其在吕老四那因为刚才兴奋和些许酒意而显得红彤彤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带着几分戏谑说道:“吕老四,你也一把岁数了,好不容易休沐一日,也不说回家看看嫂子和崽子,就窝在营里跟那帮小子吹牛?”
吕老四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回将军,羊肉干我都托人捎回去了!营里兄弟热闹,回家冷清清的,没劲!懒得动弹!”
吕布哼笑一声,也不再跟他闲扯,神色一正,说道:“懒得动弹?正好,我这儿有个事,还非得你和思清跑一趟不可。”
吕老四和吕思清立刻挺直腰板说道:“将军请吩咐!”
吕布道:“我欲抽调一百名工匠,送往雁门郡文远都尉处。
想让你二人,挑选点齐两百飞骑,负责护送他们安全抵达。
就按照我们往常行军去雁门的那条老路线走即可。路途虽不算极远,但需确保工匠与你们飞骑万无一失。
你二人,可愿意担此重任?”
吕老四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护送任务比起日常操练可有趣多了,还能出去透透气,他忙不迭地应道:“愿意!愿意!将军放心,有我和思清在,保证把工匠们一根头发不少地送到张将军那儿!”
吕思清也沉稳地抱拳道:“末将领命!定谨慎行事,确保路途安全。”
吕布见他们应下,点了点头说道:“好。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到匠造处与工师对接,护送他们出发。
差事办好了,回来之后,自有赏赐,亏待不了你们。”
吕老四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声道:“嗐!将军您就瞧好吧!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咱们飞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岔子!”
吕布看着吕老四那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出发的模样,以及吕思清虽然沉稳却也隐含期待的眼神,心中不由一笑。
他站起身,绕过案几,走到两人面前,语气不再是下达命令时的威严,而是带上了一种属于同族兼主帅的厚重情谊。
他伸出大手,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目光真诚地看着他们说道:“好!既然你二人应下了这差事,我也给你们个盼头。
待你们从雁门郡平安归来,我不在军营给你们摆酒。”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道:“我亲自做东,在咱们九原老家,摆上最地道的烤全羊,开几坛陈年的好酒。
然后把飞骑军相熟本族的兄弟们都叫上,好好给你们接风洗尘!算是犒劳你们这番辛苦奔波!”
“九原老家”、“亲自做东”、“接风洗尘”——这几个词从吕布口中说出,分量极重。
这不再是简单的上官对下属的赏赐,而是带着浓厚乡土情谊和袍泽之情的最高认可,是一种视为自家兄弟的体现。
吕老四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激动得脸膛更红了,连脖子都粗了几分,他猛地抱拳,声音都有些发颤说道:“将…将军!这…这怎么敢当!能为您办差是俺们的本分!这…这太让您破费了!”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显然没想到能得到如此殊荣。
就连一向沉稳的吕思清,眼中也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深深躬身行礼说道:“将军厚爱!思清…与老四,定不负将军所托!必早日平安归来!”
吕布哈哈一笑,再次用力拍了拍他们说道:“行了,少废话!记住,差事办好是第一位的!去吧,好好准备,明日一早出发!”
“是!将军!”两人齐声应道,声音洪亮无比。
吕老四更是挺直了腰板,仿佛已经看到了九原老家那热闹的接风宴席,浑身充满了干劲,拉着吕思清,几乎是脚下生风地退出了军帐,那架势,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雁门再飞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