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床上挪到书桌前,塑料椅子被压得“吱呀”一声。
我往后仰了仰,椅背抵着墙壁,墙皮簌簌掉下来几点灰,落在肩膀上。
窗外的蝉鸣像是被按了放大键,吵得人脑仁疼,我随手抓过桌上的纸巾,揉成一团塞进耳朵,世界才安静了些。
书桌左上角堆着几本没来得及收拾的高考复习资料,封面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被阳光晒得褪了色。
我的目光扫过资料堆,落在压在最下面的毕业纪念册上,红色的封皮烫着金字,边角磨得发毛。
我伸手把纪念册抽出来,封面还留着潇瑶用马克笔写的“前程似锦”,字迹娟秀,带着点少女的稚气。
翻开第一页,就是全班合影,我一眼就看到了后排的王星,正搂着林悦的肩膀,两人笑得露出两排牙。
林悦扎着高马尾,发尾有点卷,是那时候最流行的发型。
“原本还想叫上林悦的。”我用手指轻轻划过照片上林悦的脸,指尖触到光滑的纸页,心里有点发堵。
我记得高二那年的那次体育课,林悦跑八百米时摔了跤,是王星背着她去的医务室,一路小跑,校服后背湿了一大片,像块深色的地图。
“可后来怎么就分了呢?”我皱着眉想。
好像是高二下学期,是他们所约定的每个月的最后一天都要送礼物,王星当时送了一束玫瑰花,红得发亮,全班女生都羡慕坏了。
结果没过几天,就听说那花是假的,塑料做的,花瓣上还沾着没处理干净的胶水。
林悦哭了整整一节课,眼睛肿得像桃子。
“毕竟是王星的前女友。”我把纪念册合上,指尖在封面上敲着,“后来,王星谈了一个同班同学:苏梅。我要是今晚把林悦叫出来,饭桌上得多尴尬呀!”我仿佛已经看到林悦攥着酒杯沉默的样子,还有苏梅时不时投过去的冷眼,后背就有点发紧。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书桌上投下一块亮斑,正好落在我的手机上。
我缓缓地拿起手机,通讯录里“林悦”的名字就在“王星”下面,头像是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还是去年冬天改的。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按下去。
“我总觉得王星其实是个不明事理的人。”我把手机扔回桌上,往后一靠,椅子又发出“吱呀”的抗议。
我回想起那束假玫瑰,心里就觉得别扭。
林悦不是在乎花多少钱的人,我听潇瑶说,她的抽屉里总放着王星画的速写,哪怕画得歪歪扭扭,也宝贝得像什么似的。
“给女朋友送花,居然用假花来欺骗感情。”我嗤笑一声,拿起桌上的笔转着,笔杆在指间滑来滑去,“这哥们是真的牛逼。”
我不是不能理解,那时候大家都是高中生,零花钱攥在爸妈手里,买束真玫瑰确实得咬牙。可骗就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骗自己喜欢的人。
书桌上的台历翻到八月,红色的数字圈着开学日期。
我盯着台历上的涂鸦,是潇瑶画的两个小人,手牵着手,旁边写着“要开心”。
我突然想起潇瑶曾跟他说,林悦那天收到假花,不是气花是假的,是气王星宁愿骗她,也不肯说句“现在钱不够,等我以后给你买真的”。
“话说回来,毕竟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只是个高中生,哪会有那么多的钱。”我叹了口气,把笔放下,指节在桌面上磕了磕。
我想起自己第一次给潇瑶买礼物,是支钢笔,攒了半个月的早饭钱,手心攥得全是汗,递过去时差点掉地上。
潇瑶到现在还在用那支笔,说写起来特别顺手。
“诶,搞不懂。”我抓了抓头发,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感情这东西,就像解数学题,明明公式都懂,可一到具体题目,还是会绕进去。
林悦和王星曾经好得像一个人,一起逃课去看电影,一起在晚自习时传纸条,怎么就因为一束假花,闹到见面都不说话的地步?
阳光慢慢移开,书桌上的亮斑缩成一小块。
“感情这事,只能说是靠双方来维持的。”我把手机塞回兜里,站起身。
窗外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空气里飘来邻居家炒菜的香味,是番茄炒蛋,酸酸甜甜的,像极了高中时的日子。
算了,不叫了。
有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就像那束假玫瑰,早就该扔进垃圾桶了。
今晚的烧烤摊,该是热热闹闹的,是为了庆祝新的开始,不是为了翻旧账。
我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镜中的少年眼里带着点期待,嘴角扬着浅浅的笑。
我抓起手机,转身往外走,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至于林悦,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或许等大家都上了大学,再想起高中那点事,就只剩笑了。
在客厅传来母亲的声音:“儿子,你今天晚上在家吃饭吗?”
“妈,我今晚跟同学出去聚聚!毕竟明天下午就要去学校报到了。”我的声音飘下楼,混着傍晚的风,带着点雀跃的调子。
母亲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儿子啊,你就放心去吧。和同学们聚一聚也是件挺不错的事情呢。毕竟等你开学之后,大家都各奔东西了,想要再见面可就没那么容易啦。”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儿子身上,似乎在透过他的身影看到了那些即将分别的同学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