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跑车最终停在了一处闹中取静、门面极其低调的青砖院落前。没有霓虹招牌,只有两盏古雅的灯笼映照着门楣上“礼记”两个遒劲的篆字。推门而入,仿佛瞬间穿越时空。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假山流水,竹影婆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梅花的冷冽香气。与门外喧嚣的都市判若两个世界。
穿着素雅旗袍的侍者无声引路。宋妙妙显然来过类似的场所,显得很兴奋,小嘴不停地小声惊叹着假山池里的锦鲤和回廊上挂着的名家字画。吴念却下意识地收紧了呼吸,脚下的帆布鞋踩在打磨光滑的青石板上,几乎不敢用力。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沉淀了时光的厚重与昂贵,是她从未踏足过的领域。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微微绷紧的肩线和略显拘谨的步伐,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局促。她甚至开始担心自己等会儿会不会用错餐具,在吕宋一面前出洋相。
穿过几重月洞门,他们被引至一间临水的雅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布置的枯山水庭院,意境悠远。室内陈设古朴典雅,紫檀木的桌椅,墙上挂着水墨山水,角落的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一位身着藏青色中式长衫、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早已等候在此,见到吕宋一,脸上露出熟稔而恭敬的笑容,亲自上前招呼:
“吕少,宋小姐,欢迎光临。这位是?”他目光温和地看向吴念。
“礼叔,”吕宋一点头示意,态度比对其他人显得随意但尊重,“这是吴念。”他没有过多介绍,但礼继礼何等人物,立刻捕捉到吕宋一语气中的一丝不同寻常,笑容更深了些:“吴小姐,幸会。快请坐。”
落座后,侍者奉上温热的毛巾和香气馥郁的迎客茶。宋妙妙迫不及待地拿起那本装帧如古籍般的厚重菜单,兴奋地指着几道早就垂涎的菜名:“礼叔!我要这个‘蟹粉狮子头’!还有‘松鼠鳜鱼’!‘文思豆腐羹’!‘樱桃肉’!……”
点完自己心仪的,宋妙妙大方地把菜单推向吴念:“念念姐!该你了!看看想吃什么?别客气!”
吴念看着那本菜单上龙飞凤舞、意境深远的菜名,有些甚至只写食材不写做法,以及后面那一串串令人咋舌的数字,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根本不知道那些名字背后是什么,更怕点出不合时宜的东西。她连忙摆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不用了妙妙,你们点就好,我…我吃什么都行。”她只想尽快度过这顿饭。
吕宋一的目光淡淡扫过吴念微微低垂的睫毛和紧抿的唇线,瞬间明白了她的窘迫。他难得没有出言调侃,而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从宋妙妙面前拿过了菜单。
“礼叔,”他直接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熟客的笃定,“妙妙点的那些,再加‘开水白菜’,‘灯影牛肉’,‘宫保鸡丁’——”他顿了顿,目光在菜单上快速扫过,“嗯,再来份‘糖醋小排’,‘麻婆豆腐’。”
他点的这几道,既有讲究功夫的国宴级名菜,也有接地气的川味下饭菜,还有一道甜口的,照顾了不同口味。
宋妙妙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吴念:“念念姐念念姐,表哥点了这么多!你看看,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再加点!千万别饿着!”
吴念正为吕宋一解围松了口气,听他点的菜里,恰好有几道是自己平时在筒子楼下小馆子也爱点的。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用加了,他点的…宫保鸡丁、麻婆豆腐和糖醋小排,我都挺爱吃的。”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瞬间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她怎么会知道吕宋一点了这些?还刚好都是她爱吃的?这听起来…太奇怪了!
“哇!”宋妙妙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目光在吕宋一和吴念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促狭的笑意,“念念姐!你爱吃的居然和表哥点的重合了?糖醋小排和麻婆豆腐?一个甜一个辣,表哥也最爱这两样!你们俩口味这么像的吗?”
这话像颗小石子,精准地投入了吴念本就不平静的心湖。她只觉得耳根更热了,连忙垂下眼,掩饰性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含糊道:“…巧合吧。”心里却在懊恼:怎么就跟这个纨绔少爷爱吃的一样了?真是倒霉!以后是不是得考虑换换口味?比如…再也不吃糖醋小排了?
而坐在她对面的吕宋一,在听到吴念报出那几道菜名时,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糖醋小排?麻婆豆腐?他点这些纯粹是习惯,觉得下饭。她居然也爱吃?还刚好是他点的这几道?
一丝极其微妙的、带着点得意和探究的情绪,悄然爬上吕宋一的心头。他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目光落在吴念微微泛红的耳廓和强作镇定的侧脸上。灯光下,她低垂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呵…吕宋一心里无声地哼笑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玩味。这女人…该不会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吧?被本少爷的魅力折服了?所以连口味都…嗯?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自己英俊多金,还三番两次“英雄救美”,今天更是展现了自己的“智慧”和“品味”。她表面清冷,心里说不定早就…啧。
这种想法让吕宋一的心情莫名地更加愉悦了几分,连带着看吴念那副“强装镇定”的样子都觉得顺眼可爱起来。他甚至忽略了吴念那句“巧合吧”里可能蕴含的嫌弃意味,自动将其解读成了“害羞”。
“嗯,看来吴念同学很有品味。”吕宋一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目光灼灼地看着吴念,“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这句话一语双关,既指菜,也似乎暗指他自己。
吴念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那句“很有品味”更是让她心里警铃大作。她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里那点自恋的得意,瞬间明白了他在想什么!这个自大狂!她差点被茶水呛到,赶紧放下杯子,别开脸看向窗外幽静的枯山水,心里咬牙切齿:谁对你有想法了!谁被你折服了!少自作多情了!这顿饭…真是煎熬!
宋妙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只能眨巴着大眼睛,等着美味上桌。
精致的菜肴很快一道道呈上,色香味俱全,堪称艺术品。礼继礼亲自布菜,介绍着每道菜的渊源和精妙之处。吴念虽然被环境和刚才的“口味巧合”弄得有些心神不宁,但美食当前,尤其是吃到自己确实喜欢的糖醋小排和麻婆豆腐时,味蕾的满足感还是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只是每当她夹起一块糖醋小排,总能感觉到对面那道若有似无、带着点探究和玩味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恨不得把盘子里的糖醋小排都换成宫保鸡丁里的花生米。
一顿饭,在宋妙妙满足的赞叹、吕宋一暗藏心思的观察和吴念食不知味的复杂心情中,悄然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