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在宫寒渊近乎苛刻的亲自“监督”下,由锦绣坊的绣娘们日夜赶工,以最快的速度、最精湛的工艺制作完成。
那匹胭脂红的浮光锦被完美地裁制成了一件迤逦华美的长裙,裙摆处用极细的金线银丝绣着大朵大朵盛放的缠枝牡丹暗纹,行走间,流光溢彩,仿佛将一片燃烧的晚霞与璀璨的星河同时披在了身上,绚丽得令人不敢直视。
与此同时,与这套华服相配的首饰挑选工作,也紧锣密鼓地、以一种近乎肃穆的氛围展开。
这一次,动用的不再是宫中赏赐的那些虽然珍贵却已是“旧物”的成品,而是宫寒渊直接开启了自己的私库,甚至可能动用了东厂某些不为人知的、遍布天下的渠道,特意调集来了一批更加罕见、每一件都足以作为传家之宝的顶级珠宝。
赵伯亲自捧着几个沉重而古朴的紫檀木嵌螺钿首饰匣子,神情肃穆地来到沈怜星面前,当着她的面,一一打开那雕刻着繁复吉祥纹路的匣盖。
刹那间,仿佛有光华自匣中迸射而出,整个房间似乎都随之明亮、甚至灼热了几分。
其中一匣,是一套完整的赤金缠丝镶嵌鸽血红宝石头面。
那金子澄净,工艺繁复到极致,缠绕出凤凰于飞、百鸟朝凰的盛大图案;镶嵌其上的鸽血红宝石,颜色浓郁纯正,鲜艳欲滴,仿佛内里蕴藏着燃烧的火焰,凤眼则以细小的、纯净的黑曜石精准点缀,顾盼之间,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带着扑面而来的皇家气派与压迫感。
另一匣,则是一套毫无杂色、颗颗浑圆饱满、大小均匀如一、泛着柔和虹彩的东海珍珠头面,从顶簪、分心、挑心到掩鬓、耳坠,一应俱全。
那珍珠的光泽温润内敛,却自有一种不容忽视的高华气度,最大的一颗作为顶簪主石,足有成年男子拇指指节大小,静静躺在黑色绒布上,如同凝聚了一小片月华。
还有专门盛放簪子的匣子,里面是翡翠雕琢的牡丹花簪,通体碧绿通透,水头极足,仿佛一汪凝固的春水,花瓣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娇嫩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展现出极致奢靡的工艺。
旁边则散放着各色蓝宝石、祖母绿、猫眼石镶嵌的华盛、步摇、耳珰……每一件都不仅仅是首饰,更是堪称孤品的艺术杰作,价值无法估量。
“督公吩咐,请姑娘从这些里面挑选合心意的,作为赴宴之用。”
赵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无波,但即便是他,看着眼前这几乎能买下一座城池的珠宝,眼神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与惊叹。
沈怜星看着眼前这足以让世间任何女子为之疯狂、梦寐以求的珠宝盛宴,心中却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荒谬和悲凉。
他这是要做什么?将她从头到脚,都用这世间最稀有、最昂贵的东西武装到牙齿吗?
如同装扮,所有之物。是的,就是装扮。
如同给一件稀世奇珍配上最华丽夺目的锦盒,给一匹汗血宝马配上最镶金嵌玉的鞍鞯。
他不在乎她是否喜欢,不在乎这些极致奢华是否与她本身清冷的气质相悖,他甚至可能不在乎这些珠宝本身的价值,他只在乎最终的“效果”——是否足够震慑全场,是否足够耀眼夺目,是否能毫无争议地彰显出他宫寒渊所有物的不凡、珍贵与……不容觊觎。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用财富与权力堆砌出的宣告。
她沉默着,如同老僧入定,目光扫过那些璀璨的光芒,却没有在任何一件上停留,更没有动手挑选的意思。
这满室珠光,于她而言,不过是更沉重的枷锁上点缀的冰冷装饰。
赵伯静立等待了一会儿,见她始终毫无反应,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便不再犹豫,依照宫寒渊事先可能已有指示、或是由他揣度上意后,自行搭配了一套。
选中的,正是那套最为华丽、最具视觉冲击力、也最能体现权势与贵气的赤金红宝石头面,用以搭配那件已然极其夺目的胭脂红浮光锦长裙。
“姑娘容颜绝世,肤色莹白,这套红宝石头面色泽浓艳,与浮光锦的华彩相得益彰,最能衬出姑娘的倾世容光,压得住场。”
赵伯开口,语气依旧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经过精密计算后得出的最优结论。
沈怜星看着那套几乎能闪瞎人眼、充满了侵略性美感的赤金红宝石头面,想象着自己戴上它们,穿上那身红衣,站在宫寒渊身边,接受全场目光洗礼的样子,只觉得镜中那个珠光宝气、华美至极的身影无比陌生,仿佛一个被精心操控的提线木偶。
那还是她沈怜星吗?还是只是一个被宫寒渊用金钱和权力精心雕琢、打磨出来,用以展示和满足他某种隐秘心理的华丽傀儡?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珠宝冰冷金属气息的空气,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死寂的、认命般的顺从,所有的挣扎、不甘、屈辱,都被强行压入了最深的心底。
“但凭赵伯安排。”她轻声说道,声音干涩,没有任何起伏。
反抗是徒劳的,除了让自己陷入更深的难堪和可能随之而来的、她无法承受的惩罚,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命运(或者说那个男人)执意要将她推上这场华丽的审判台,那么,她除了披上这身他赐予的“战袍”,麻木地走下去,还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