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深秋的晨雾尚未散尽,东华门外已是一片肃杀。
皇家仪仗森严排列,禁军铁甲反射着冷硬的光。
此次西山温泉行宫巡狩,规模虽不及秋狩,但随行皆是精锐,气氛更显凝练紧绷。
沈怜星身着素净医女服,带着丫鬟桃花,安静地立于太医署队列末尾,低眉垂目,竭力减少存在感。
然而,那道如影随形的、来自东厂的注视,依旧精准地锁定了她。
一名面容冷硬的东厂档头径直走来,无视了太医署领队官员,对着沈怜星公事公办地宣布:“沈医女,督公令,尔之车驾随东厂队伍行进,以便随时听候差遣。即刻随我来。”
命令简洁,不容置疑。
周围瞬间投来无数道目光,惊疑、怜悯、幸灾乐祸……沈怜星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如同细针,扎在背上。
随东厂同行?这无异于宣告她已落入那位暴戾督公的绝对掌控范围。
她指尖微凉,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依言应道:“是。”
桃花的脸色瞬间惨白,紧紧攥住了沈怜星的衣袖。
她们的马车被安排在东厂车队中段,前后皆是玄衣黑马的番役,沉默得像一群没有生命的影子,只有马蹄与车轮声在官道上回响,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车队迤逦而行。沈怜星靠坐车内,闭目养神,心神却紧绷如弦。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无处不在的、属于东厂的冰冷气息,如同寒潭之水,将她这叶扁舟团团围住。
途中休整,她下车略作活动,抬眼便望见高坡之上,那道玄色蟒袍的身影迎风而立,身姿挺拔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
他似乎察觉到视线,目光如冰刃般扫来,沈怜星立刻敛眸垂首,心中警铃大作。
傍晚扎营。当沈怜星拿到营帐分配文书时,呼吸几乎一滞——她的营帐,竟与宫寒渊的主帐,近在咫尺!仅有十数步之遥!
“大人,此安排……是否欠妥?”沈怜星忍不住向负责的东厂之人提出质疑,声音因紧绷而略显干涩。
她一个医女,与督公比邻而居,于礼不合,更易惹来非议。
那东厂中人眼皮未抬,语气冷硬如铁:“督公之令,即为准则。沈医女,安心住下。督公言,离得近,方便‘传唤’。”
“传唤”二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意味。
方便传唤?沈怜星心下冷笑,这理由何其敷衍,却又如此霸道。
她看着那顶明显规格超标的营帐,只觉得它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了无形的口。
桃花几乎要哭出来,声音发颤:“小姐,这……”
沈怜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
“事已至此,慌也无用。进去收拾,万事谨慎。”
主帐内,宫寒渊透过帐帘缝隙,漠然看着那道纤细身影在指定的营帐前停滞、询问,最终沉默地走入。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是而非的弧度,转瞬即逝。
赵刚立于身后,面露忧色:“督公,将沈医女安置如此之近,恐流言纷扰,于她清誉有损……”
宫寒渊转身,目光落在案几的公文上,语气淡漠:“清誉?”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词,“杂家身边,何来清誉之地?看得紧,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需要将她置于绝对的控制之下,确保她不会脱离视线,不会被人利用,也不会……扰他心神。
后一个理由,被他刻意忽略。
赵刚噤声,深知再多言亦无用。
是夜,营地篝火零星。
沈怜星在自己帐中用了晚膳,味同嚼蜡。
隔壁主帐始终寂静,但这种寂静本身,就是一种沉重的压迫。
她甚至能隐约听到那边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偶尔响起的、属于他的冰冷短促的命令词。
她躺在铺位上,帐外风声、巡夜脚步声、远山狼嚎声清晰可闻,但最让她心神不宁的,仍是那一帐之隔的、几乎能感知到的存在感。
这种被迫的“朝夕相对”,让她如芒在背,难以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