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的生活在外人看来是清苦避世的,但于沈怜星而言,却是一个韬光养晦、积蓄力量的平台。
母亲的病情在墨千秋的指导和她的精心调养下暂且稳定,压在心头最重的石头稍移,她便有更多精力投入到商业版图的扩张中。
此前通过孙掌柜,她已初步将江南的丝绸、茶叶引入了云锦阁和济世堂(以高档礼品形式),反响不俗。
但这毕竟经过中间环节,利润被分薄不说,货源和品质也无法完全保障。
沈怜星萌生了建立一条更稳定、更直接的江南商路的想法。
这日,她带着魏嬷嬷和桃花,以采购一批特色药材和绸缎样品为名,来到了京城最大的商贸集市——朱雀街。
这里商铺林立,车水马龙,天南地北的客商云集,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药材和皮革混杂的气息,喧嚣而充满活力。
沈怜星戴着帷帽,穿梭于各个摊位和商铺之间,仔细查看货品,与掌柜的交谈,了解行情。
魏嬷嬷在一旁警惕地注意着四周,桃花则好奇地东张西望。
在一家专营江南绸缎的大铺面“锦绣轩”前,沈怜星被一匹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吸引了目光。
那色泽清雅如洗,质感轻薄如雾,在光线下流转着细腻的光泽,是苏杭一带顶尖的工艺。
“掌柜的,这匹软烟罗如何卖?”沈怜星轻声询问,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缎面。
掌柜的还未答话,旁边一个清朗温和的男声插了进来:“这位小姐好眼光。这匹‘天水碧’是今春杭州‘天工坊’最新的精品,用的是顶级的湖丝,一年也出不了几匹,若非与掌柜相熟,我也未必能拿到。”
沈怜星循声望去,只见身旁站着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公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俊朗,眉眼温和,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气质儒雅,不像商人,倒像是个读书人。
他手中也拿着一卷账册类的东西,显然也是来看货的。
那年轻公子看到帷帽下沈怜星隐约的轮廓,也是微微一怔,随即礼貌地颔首致意。
掌柜的连忙笑着介绍:“苏公子说得是,这确实是难得的精品。这位小姐,苏公子是江南苏家在京城的管事,对绸缎最是精通不过了。”
江南苏家?苏表兄?沈怜星心中一动。
母亲苏秦月出身江南苏家,是苏家嫡次女。
她依稀记得母亲提过,外祖家有一位比她年长几岁的表哥,名唤苏清远,自幼聪慧,不喜科举,反倒对商事极有兴趣,很早就开始打理家族生意。
她不动声色,微微屈膝还了一礼,声音透过帷帽,带着一丝试探:“原来是苏公子。小女子姓沈,听闻江南苏家绸缎冠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苏清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仔细打量了一下沈怜星(尽管隔着帷帽),又看了看她身旁面容精明、隐隐护持姿态的魏嬷嬷,语气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激动和谨慎,“可是……永安侯府沈家小姐?”
魏嬷嬷闻言,上前半步,低声道:“苏公子,借一步说话。”
几人移步至店铺内间僻静处。
沈怜星缓缓摘下了帷帽。
一张清丽绝伦、与苏秦月有五六分相似,却更显坚韧聪慧的面容,出现在苏清远面前。
苏清远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拱手郑重一礼:“果然是怜星表妹!在下苏清远,家父是苏家长房,乃是秦月姑姑的嫡亲兄长!”
兄妹相认,在这喧闹的市集一隅,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感慨与温情。
“清远表哥。”沈怜星也还了一礼,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她离家时年纪尚小,对这位表哥印象不深,但血脉亲情,以及苏家多年来暗中对她们母女的关照,让她对苏家人天然有一种亲近感。
“表妹,你……你和姑姑在庄子上,一切可好?”苏清远关切地问道,眼中是真切的担忧。
苏家虽远在江南,但对京城侯府之事并非一无所知,尤其是沈怜星“克夫”的恶名传得沸沸扬扬,苏家上下又是气愤又是心疼。
“劳表哥挂心,母亲病情暂且稳定,我们在庄子上……尚可。”
沈怜星简略答道,并未多言其中艰辛。
苏清远是何等精明之人,看她气度沉稳,身边嬷嬷丫鬟皆非寻常,又出现在这商贸集市,心中便猜到了几分。
他这个表妹,恐怕并非外界传言中那般只是个可怜无助的“克夫”女。
“那就好,那就好。”
苏清远点点头,也不再深问,转而笑道,“今日能在此巧遇表妹,真是缘分。表妹方才看这‘天水碧’,可是有兴趣?”
生意扩展的契机,就在这意外的相逢中,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