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一夹马腹,策动坐骑,紧紧追在孙悟空身后,朝着黑雕坠落的那片草地奔去,心儿随着马蹄声砰砰狂跳。
孙二娘和身后那些选锋营的士卒们,也被这匪夷所思却又豪气干云的一幕点燃了热血,纷纷举起兵器,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庆祝一场伟大的胜利。
田琦的眼中,此刻只有那个在马背上舒展身形的男人。
她看见了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纵马疾驰的果决,立于马背的惊险,以及那石破天惊的一掷!
在情窦初开的少女眼中,世间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的动作能像她的武松这般,将力量、技巧与不羁融合得如此完美。
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战歌,深深地刻在她的心扉上。
只见孙悟空在掷出白蜡杆子后,身体顺势落回马鞍,操控着战马速度不减。
骏马如风般从那只还在挣扎的黑雕身边掠过。
就在交错而过的刹那,他猛然俯身,将那庞大的雕尸抄了起来,提在手中。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
紧接着,他在疾驰中单手持缰,另一只手握住那根穿透雕身的白蜡杆子,用力一拔。
“嗤”的一声将其抽出,随手抛在地上。
他熟练地兜转马头,迎着正向他奔来的田琦,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跑了回去。
两匹骏马迅速接近,马头交错。
仿佛通晓人性般,知趣地同时停住了脚步,亲昵地互相蹭了蹭脖颈。
“送你!”
孙悟空将手中那双翼低垂的黑雕提高了一些,声音洪亮。
“为……为什么?”
向来快人快语、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田琦,此刻却突然害羞起来,只觉得脸颊像被火烧着了一样。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目光躲闪着。
一双纤手无意识地反复缠绕、玩弄着手中的马缰绳,声音细若蚊蚋,全然不见了平日“七罗刹”的半点威风。
“为什么?这还不明白吗?”
孙二娘在一旁看得真切,忍不住扬起声音,带着戏谑和祝福,高声替孙悟空回答道:“他这是要娶你做老婆啊!”
“轰!”
这话如同在滚油里滴入了冷水,瞬间引爆了全场。
那些粗豪的士卒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爆发出更加热烈、更加强劲的哄笑和呐喊。
“武二爷要娶七小姐做老婆!”
“娶老婆!娶老婆!”
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众人正在兴高采烈地起哄,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喝道:“兀那小子!你讨好自家婆娘便是了,凭什么杀我家的雕儿?!”
这声音中气十足,竟将上千人的喧哗都压了下去。
所有人猛然回转身,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十几个身披猩红色披风、穿着皮质猎装的陌生壮汉,不知何时已然逼近。
并默契地围成了一个半弧形的扇子面,隐隐封住了前方的去路。
这十几个人面对上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卒,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眼神凶狠如狼。
看他们的发式、面容以及身上那股迥异于宋人的剽悍气息,分明是来自北边的契丹人!
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深入宋境——即便这片土地眼下是被田虎占据着。
不过,想到自家王爷为了对抗朝廷,私下里没少跟辽国那边勾勾搭搭,互通款曲,众人对于在此地见到契丹人,倒也不觉得太过奇怪。
只是惊讶于他们的嚣张态度。
孙悟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和隐隐的包围,浑然不惧。
他双手握住白蜡杆子两头,将其扛在宽阔的肩膀上。
那姿态,竟有几分像当年他面对巨灵神时的惫懒与不屑,斜睨着对方,扬声问道:“哪里蹦出来的毛神?在此聒噪!”
田琦更是不相信有人敢在自家上千士卒面前对自己动手。
她柳眉倒竖,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冲着那为首的契丹人怒气冲冲地反问:“你红口白牙,说是你家的大雕,有什么证据?这雕儿身上可刻着你家的名字了?!”
士卒们见对方如此嚣张,也纷纷鼓噪起来,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嚷道:“是啊!哪里来的北地毛神?空口无凭!”
“你说雕是你们的,它就是你们的?我还说这整片天都是我家的呢!”
对面的契丹壮汉面对千人的呵斥竟毫无惧色。
为首的虬髯汉子伸手指向雕尸:“瞎了你们的狗眼!自己看那雕脚上的金环!”
他身后的壮汉们闻言纷纷按住了腰间的弯刀,用契丹语夹杂着生硬的汉话乱纷纷叫骂:“野雕会戴金环么?”
“杀了我们的海东青,拿命来赔!”
一个个目露凶光,双腿夹紧马腹,竟似随时要冲过来将孙悟空、田琦连同这上千士卒一并砍翻在地。
这般嚣张气焰,简直闻所未闻!
孙悟空心头火起。
当年打上花果山的天兵天将,仗着天庭势大,也不曾这般目中无人。
他暗想不给这些北地蛮子一点教训,他们还真以为俺老孙肩上扛的是根烧火棍呢。
虽然眼下确实是根白蜡杆子。
强压着立刻动手的冲动,孙悟空在马背上侧了侧头,锐利的目光扫过雕足。
果然看见一双粗壮的雕爪上,赫然套着个做工精巧的金环。
那金环在夕阳下闪着异光,层层叠叠的金丝花纹间,隐约可见几行扭曲的契丹文字。
这时孙二娘策马凑近,在孙悟空耳边低声道:“武二兄弟,这下恐怕惹上麻烦了。这扁毛畜生看来真是这些猩红披风们豢养的宝贝,瞧那金环的做工,绝非寻常人家所有。”
孙悟空正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动手才能既教训这些嚣张的家伙又不至于引发更大的冲突,就听见身旁的田琦抢先一步,大声反驳:“就算是你家养的雕儿又怎么样?”
她声音中带着理直气壮的泼辣,“若不是你们纵容这黑雕擅自飞越边界,闯入我们宋境——如今更是我们威胜州老城的辖境!我家二郎又怎么会误以为它是无主的野物,用白蜡杆子将它射下来?!”
她逻辑清晰,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继续斥道:“既然是你们无礼在先,纵容猛禽越境,惊扰我方,又怎能反过来怪我们眼拙,分不清它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