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工团里的气氛随着考核日的临近,像一根不断绷紧的弦。排练厅里的灯光总是亮到很晚,汗水的味道混杂着舞鞋摩擦地板的焦糊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何小萍几乎是拼尽了全力。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这次考核不仅关乎评优和演出机会,更是她证明自己价值、不辜负刘峰一次次维护的关键。她反复练习着每一个动作,将舞蹈队长的每一句指导掰开揉碎地消化。脚上的旧练功鞋磨损得更快了,但她毫不在意,眼里只有那个即将到来的舞台。
刘峰将她的努力看在眼里。他没有再过多地出现在女兵排练厅,避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关注和压力。但他会在她结束深夜练习、独自返回宿舍的路上,“恰好”出现在路灯下,递给她一个还温热的馒头或是一杯热水;会在她因高难度动作屡屡失败而 沮丧时,远远地投去一个平静而坚定的眼神。
他的存在,像无声的基石,支撑着她不断向上攀爬。
考核的日子终于到了。
团里的小礼堂被布置成临时考场,台下坐着团领导、各队队长和业务骨干。气氛庄重而严肃。
演员们按照抽签顺序依次上台展示。郝淑雯、林丁丁等人发挥稳定,她们基础扎实,表现力强,赢得了评委们赞许的点头。陈灿的小号独奏嘹亮激昂,也获得了不错的评价。
轮到何小萍了。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微微出汗的掌心,走上了那片被灯光照得发亮的舞台。台下无数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她能感觉到郝淑雯等人审视中带着挑剔的眼神,也能感觉到刘峰那道沉稳的、仿佛能定住心神的视线。
音乐响起。
是那支她练习了无数次的《织女颂》。起初,她的动作还有些许因为紧张而产生的僵硬,但很快,连日来的刻苦训练形成了肌肉记忆,舞蹈的本能接管了她的身体。
她的跳跃轻盈如燕,旋转稳如磐石。那曾经让她恐惧的托举动作,此刻做来行云流水,她在男演员的手臂上舒展开身体,眼神望向远方,带着一种对自由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情感真挚而动人。
她不再是那个只懂得机械重复动作的舞者,她的舞蹈里注入了一种东西——一种从苦难和压抑中挣脱出来的、蓬勃的生命力。这种力量,透过她的指尖,她的眼神,她的每一个呼吸,传递给了台下的每一个人。
就连之前对她抱有偏见的舞蹈队长,眼中也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刘峰坐在观众席的角落,静静地看着。舞台上的何小萍,仿佛在发光。他知道,她做到了。她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坚韧,正在撕裂那层包裹着她的、名为“自卑”的厚茧。
舞蹈在最后一个定格动作中结束。
礼堂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掌声,不同于以往程序化的礼貌,带着由衷的赞赏。
何小萍站在舞台中央,微微喘息,灯光照在她汗湿的脸上,闪烁着晶莹的光。她听着耳边的掌声,看着台下那些不再是嘲讽和挑剔,而是带着惊讶和认可的目光,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刘峰所在的方向。他坐在那里,没有鼓掌,只是看着她,脸上带着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欣慰的笑容。
那笑容,比所有的掌声都更让她想哭,也更让她充满力量。
考核结果在第二天公布。何小萍的名字,赫然列在优秀等次之中,并且被指定为下个月重要慰问演出的替补A角。
消息传来,有人真心为何小萍高兴,如萧穗子;有人表面祝贺内心复杂,如林丁丁;也有人,如郝淑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们无法接受,那个曾经被她们肆意嘲笑的“土包子”,竟然真的凭借实力站到了和她们同等,甚至可能更高的位置上。
何小萍拿着那张薄薄的成绩单,手指微微颤抖。她跑到排练厅后面那个无人的角落,这一次,她没有哭泣,而是仰起头,任由阳光洒满全身。
她终于用自己的汗水,浇灌出了第一朵属于自己的花。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偏见和挑战依然存在。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已经证明,她可以。
而那个始终在她身后,默默为她铺路、在她即将跌倒时伸手扶住她的人……
何小萍握紧了拳头,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心。
她不仅要跳得更好,还要努力成长,直到有一天,能够与他并肩而立,而不是永远活在他的庇护之下。
考核结束了,但属于何小萍的芳华,才刚刚真正开始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