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距离那道即将被吞噬的虚假记忆光影不过一寸。苏璃月睁着漆黑如渊的双眼，声音像是从极深处传来：“你确实喝下了血池之水。”
他没动，也没答话。识海里的裂响还在继续，像某种沉睡的东西正用指甲轻轻敲打内壁。
“钥匙？”他终于开口，嗓音干涩，“我给自己下的套？”
苏璃月的嘴唇又动了：“心魔之种不是外物……是你亲手埋进去的试炼烙印。若连这一关都破不了，不配走完九重天门。”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一软，眼白翻起，直接向后倒去。萧红绫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扶住，抬手探脉，眉头立刻拧紧。“她经脉空了，像是被什么抽走了力气。”
“轮回镜在替她扛。”叶无痕收回目光，左手按上心口。那里传来一阵阵搏动感，仿佛有颗不属于他的心脏正在苏醒。刚才吞噬的天道化身残意还在体内流转，原本狂暴的法则之力此刻竟与那股裂响产生共鸣，像是两把钥匙对上了同一把锁。
他闭眼，任由那股力量冲刷灵魂深处。没有痛，也没有撕裂感，反而像是一层厚厚的壳被一点点剥开。记忆碎片浮现——不是这一世的，也不是前世的，而是更早之前，在九重天门尚未崩塌、天地还未分界的年代。
他曾立于星河之上，双目开合间，万界归墟。
“原来不是觉醒……是回来。”他睁开眼，瞳孔中金红太极图自行运转，不再需要他刻意催动。
萧红绫察觉到异样，猛地抬头：“你的眼睛——”
话未说完，整片虚空猛然一震。圣泉表面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每一道波纹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有的是他站在尸山血海中仰天长啸，有的是他跪在祭坛前亲手剜出自己的心脏，还有的是他抱着苏璃月冰冷的尸体，在雪地里坐了三天三夜。
这些不是幻象。
是未来。
无数条命运线交织成网，悬在头顶，像一张巨大的蛛丝，等着把他缠死。
“这就是我的命？”叶无痕冷笑一声，双瞳骤然收缩。
轰！
一股无形吸力自他眼中爆发，那些未来影像竟开始扭曲、坍缩，朝着他的瞳孔倒卷而来。每一幅画面被吞噬，金红太极图就多出一道纹路，颜色也愈发深邃。当他吞下最后一幕——自己掐住苏璃月喉咙的画面时，整个识海猛地一颤。
那一瞬，他看见了。
在所有可能的结局之外，有一条线始终未曾断裂。它细得几乎看不见，却坚韧无比，贯穿过去与未来，起点正是此刻。
“这才是真正的命轨。”他低声说。
就在这时，天空裂开一道口子。
不是雷劫，也不是空间裂缝，而是一条流淌着银光的虚影长河——时光长河的全貌，第一次完整显现。
与此同时，九道黑雾从天而降，砸落在泉台四周，化作九具尸体。每一具都穿着和他一样的玄色劲装，面容与他一般无二，死状却各不相同：有的胸膛被洞穿，有的头颅碎裂，有的四肢尽断，更有甚者，全身焦黑，像是被烈火焚烧至死。
“这是……我死过的样子？”叶无痕盯着最近的一具，那人右手还保持着抓向咽喉的姿势，指甲深深嵌入皮肉。
虚空中响起低沉笑声，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九百七十三次重生，九百七十三种死法。你以为你能逃出宿命？你不过是在重复既定的终点。”
叶无痕没理那声音。他右手一扬，噬魂链呼啸而出，缠住其中一具尸体的脚踝。左手则缓缓插入自己胸口，皮肤裂开，鲜血涌出，但他面不改色，硬生生逼出一滴混着金色碎屑的心血，滴落在链身之上。
“嗡——”
噬魂链剧烈震颤，像是活了过来。紧接着，其余八具尸体同时抽搐，眼眶中浮现出微弱的光点。
“原来如此。”叶无痕嘴角扬起，“你们不是投影……是锚点。每一个，都锁定了我一种可能的终局。”
他双瞳齐开，左眼猩红暗芒暴涨，右眼金光如轮转动。两股力量交汇于眉心，形成一道螺旋状的引力漩涡。
“既然你们代表‘已定’，那我就让它们全部作废。”
话音未落，他猛然发力。
噬魂链爆发出刺目黑光，九具尸体在同一瞬间炸裂，化作纯粹的能量洪流，尽数被双瞳吸入。金红太极图急速旋转，纹路彻底闭合，形成一个完整的轮回之环。
天地寂静了一息。
然后，一声清鸣自他眼中传出，如同钟响，又似龙吟。整条时光长河虚影被倒卷而起，尽数没入他的双瞳之中。那一刻，他不再是窥视命运的人，而是成了命运本身的一部分。
萧红绫踉跄后退两步，披风上的星辰黯淡无光，铃铛裂开一道细纹，渗出血丝。“你……你刚刚做了什么？”
“我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了。”叶无痕缓缓低头，看向掌心。
那里，原本干涸的伤口正在愈合，但流出的血不再是红色，而是泛着金红交织的微光，一滴落下，砸在地面时竟发出金属撞击般的声响。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昏迷的苏璃月，再落到萧红绫脸上。
“我不是要逆天改命。”他说，“我是要告诉所有人——我的命，我自己来写。”
话音刚落，他忽然皱眉。
识海深处，那股搏动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强了。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节奏，而是两种心跳在交替共鸣：一个沉稳有力，属于现在的他；另一个缓慢悠长，像是来自遥远时空的回响。
他不动声色地握紧噬魂链，指尖微微发凉。
“怎么了？”萧红绫察觉到异常。
“没事。”他摇头，声音平静，“只是觉得……还不够。”
他抬起双手，双瞳再度开启，金红光芒照亮四方。圣泉停止流动，空气中漂浮的灵气凝滞不动，仿佛时间本身都在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萧红绫抱着苏璃月，看着他站在光中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那个一直冷静克制、步步为营的男人，此刻却像一把出鞘的刀，锋芒毕露，杀意隐现。
“你还想做什么？”她问。
叶无痕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举起右手，掌心对准天空残留的一丝银光。
那是时光长河最后的痕迹。
他五指收拢，做出一个吞噬的动作。
银光应声而散，被吸入瞳中。
就在这一刻，他耳边响起一段模糊的童谣，调子很老，像是谁在深夜轻轻哼唱。
他的手指猛地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