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话音落下的刹那，火焰中浮起一道人影。
那人白衣如雪，面覆染血青铜面具，足尖轻点虚空，竟未在九霄天火上留下丝毫痕迹。他立于火幕之上，双臂垂落，袖口随风微动，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那上面的脉络走向，与叶无痕左手一模一样。
识海深处，本源之瞳骤然旋转，九重漩涡层层展开。叶无痕瞳孔微缩，目光扫过对方脚下：没有因果线延伸，也没有灵力波动渗入地底。此人，不在规则之内。
“你终于看我了。”心魔之主开口，声音像是从无数个方向同时传来，带着笑，也带着哭腔，“不是一直躲着吗？躲进别人的眼睛里，躲在别人的刀下，假装自己还有退路。”
叶无痕未答。他只是缓缓抬手，指尖划过腰间噬魂链。链身微震，却未发出声响。他知道，这一战不在外物，而在识海。
心魔之主轻轻摇头，右手抬起，掌心裂开两道黑痕。
轰！
两道身影自虚空中撕裂而出。
左侧那人手持冰剑，剑身凝结着细密霜纹，剑尖直指远处结界中的苏璃月。她仍跪坐在光幕内，鎏金傀儡兔横在膝前，双目紧闭，似陷入沉眠。冰剑所指之处，空气冻结成蛛网状裂纹，缓缓蔓延向她的咽喉。
右侧之人握一柄雷刀，刀身缠绕紫电，刀锋斜劈萧红绫脖颈。她被无形之力禁锢在原地，星辰披风黯淡无光，手腕上的因果锁链泛着暗金光泽，正不断收紧。她咬牙不语，额角渗出血丝。
两个“叶无痕”动作一致，脚步同步，眼神却空洞如死水。
观战长老纷纷后退，数道神识扫来，却被一层无形屏障弹开。擂台范围已被封锁，法则扭曲，无法传讯，也无法干预。
“杀一个。”心魔之主轻声道，“救一个。就像你前世做的那样。”
叶无痕呼吸一顿。
那一瞬，记忆翻涌——九重天门前，他曾在万雷之下做出选择。那时，他斩断了一条牵连极深的因果线，换来一线生机，也换来百年囚禁的代价。
可眼前这两人，都不是当年之人。
他盯着那持冰剑的分身，忽然发现其脚底虚空毫无涟漪。真正的他走过的地方，哪怕不动声色，也会因吞噬本源的存在，在因果长河中留下极细微的扰动。而这“自己”，如同投影，不沾一丝天地痕迹。
再看那握雷刀的身影，刀锋虽逼至萧红绫颈侧，但她皮肤上并未浮现应激性的寒栗。若真有杀意临身，以她的感知，绝不会毫无反应。
这不是现实。
是幻。
心魔之主见他沉默，嘴角缓缓扬起。他抬起左手，轻轻抚过面具边缘，哼起一段调子。
“小无痕，别怕黑……娘亲在。”
歌声低缓，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贴着耳膜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牵引力，直透识海。
叶无痕浑身一僵。
左眼冰晶瞬间凝结，右眼猩红暗芒暴涨。体内祖龙血脉剧烈翻腾，仿佛被什么唤醒。但他没有动，反而闭上了双眼。
本源之瞳在识海中全速运转，将外界一切信息剥离、解析。他不再去看那两道“分身”，而是反向追溯——谁在操控这场幻境？
答案清晰浮现：心魔之主的确切位置，并非站在火焰之上，而是藏于他自己意识的夹缝之中。这具身体的每一寸感知，都被悄然渗透。刚才那句童谣，不是外来的干扰，而是从他记忆最深处被挖出的碎片，反过来侵蚀他的判断。
他猛地睁眼。
“你们……”他低声说，“不是她，也不是我。”
话音落下，冰剑与雷刀同时停在半空。
两道“分身”猛然转头，齐齐望向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紧接着，它们的身体开始崩解，如同沙雕遇水，自脚底向上瓦解。冰剑化为雾气，雷刀碎作流光，消散于无形。
心魔之主站在原地，面具下的嘴角却未落下。
“你以为识破幻象就够了？”他轻笑，“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她们？为什么是你最先想到要护住的人？”
叶无痕未回应。他双手缓缓收拢，掌心相对，吞噬本源在识海中形成闭环，将所有外来感知尽数隔绝。他知道，真正的试炼才刚开始。
心魔之主抬起手，再次哼唱那首童谣。这一次，旋律更完整，节奏更慢。
“小无痕，睡着吧，梦里没有伤疤……”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他的防御出现一丝松动——面具边缘裂开一道细纹，喉结微微颤动，像是承受着某种内在撕扯。
叶无痕捕捉到了。
就在那一瞬，他猛然催动本源之瞳，逆向穿透幻境壁垒，直刺心魔意识核心。他不需要击败对方，只需要确认一件事——
这执念，为何能触及他最深的记忆？
答案浮现：心魔之主并非单纯的负面凝聚。他的存在，与叶无痕重生那一刻的意志断裂有关。当神魂从九重天门逃出时，有一部分“自我”未能回归，反而在轮回镜碎片的映照下，形成了独立意识。
换句话说，这不是敌人。
这是另一个可能的他。
若当年他未曾忍耐，若他选择当场复仇，若他放任吞噬本能爆发——那个“他”，就会成为今日的心魔之主。
面具下的呼吸变得粗重。
心魔之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你说我不是你……可你敢否认，这些念头从未在你心里生根？”
叶无痕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承认。我想过杀了叶南天，想过吞尽天下阻碍我的人，甚至想过，让整个九域为我陪葬。”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
“但我还活着。而你，只活在过去。”
话音未落，他双手猛然合十，吞噬本源在识海中掀起风暴。所有被幻境植入的情绪、记忆、执念，尽数被卷入漩涡中心，碾碎成纯粹能量。
心魔之主发出一声闷哼，身形晃动，面具裂纹扩大。
“你终究……还是会回来找我。”他低语，声音渐远，“只要你还记得她唱过的歌。”
下一瞬，他的身影化作黑雾，倒卷入虚空裂缝，消失不见。
擂台上，火焰依旧燃烧，但已不再封锁四方。萧红绫身上的因果锁链寸寸断裂，坠落地面，发出清脆响声。她踉跄一步，扶住地面，抬头看向叶无痕。
远处结界中，苏璃月缓缓睁开眼，指尖轻抚傀儡兔断裂的耳朵，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
叶无痕站在原地，肩头布条已被汗水浸透，掌心滚烫如熔浆。识海仍在震荡，但那股混乱正在被吞噬本源逐步镇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指甲缝里，渗出一丝金色血迹。
那是祖龙血脉的反应。
就在心魔退去的瞬间，识海深处，一声低沉龙吟悄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