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动,唯独视线在不知觉时捆绑交织在一处。
二十多快三十年未见,赴听潮似乎和印象中的相差不大,就是面容更冷冽了些,比过去少了几分温情。
“守真,”纸伞撑开一片无雨的空间,也挡下了一片光亮,赴听潮将手中伞挪至刘无恙上空,“二十八年未见了。”
那道声音如同惊雷,叫刘无恙顿失所有气力,面上疾速褪去的血色仿佛在眼前化出一抹无法洗清的血色,是她刘氏一门的鲜血。
可脑海中,在短暂的空白过后,涌现的却是那一张张,名为赴听潮的,情动时的容脸。
二十八年,原来她们竟有这么久没见过了。
分别之时却好似还在昨日。
“你……”刘无恙张了张嘴,视线求助式的扫过院子,又转身,望着常续观的眼神充满乞求,像是在求她救命。
常续观叹气,伸出手。
刘无恙见状,果断接住,好叫常续观借力从马车里头出来。
手中伞骤然失去了需要庇护的人,赴听潮抿了下唇,望着二人的目光有些深邃,“阁下……?”
“至交,”常续观没提久鸣堂,赴听潮亦正亦邪,一时也说不清她是敌是友,而她并不想在外人眼前让遇翡跟久鸣堂扯上联系,“近来身子不适,托守真照料一二。”
“守真”二字仿佛是戳到了赴听潮的什么肺管子,叫她神色又沉了沉,意味不明地重复常续观的那两个字:“至交。”
忽然有种夹心感的刘大夫不禁打了个哆嗦,还是常续观重握了握她的手,无声宽慰了一把,叫她不至于现场做出什么失心疯的反应,还能维持住一份近乎正常人的体面。
“还不出去?”李明贞眼看遇翡是拼命扒着门缝看,尽管她也想一并看看热闹,可这门缝一旦打开到能容得下两个人的程度时……
那也不能称之为门缝了。
“犹豫呢,不知该怎么个说法,头疼啊。”遇翡转身,装模作样地抓耳挠腮,“我晚上还能舒舒服服吃上饭吗?”
当时光想着先把赴听潮给叫过来拿解药,现在好了,解药没有,晚饭眼看着也不太能保得住了。
“你实话实说就能,”花费许久从这一场无解难题里找出对策的李明贞很是从容,“就说,骨疾发作时恰巧遇上神医,便托她瞧瞧。”
“师傅没有分身术,家主又病了,她顾头不顾尾,你不想她分心,又疼得……”
李明贞话还未说完,已经自我补足整场戏的遇翡眼睛亮晶晶,“我实在疼得不行,恨不能把手脚都锯了,迷离时,你去请了赴听潮来。”
“我意识不清,事后才知为我诊治的人是她,也想尽快送客,没想到客没送走,师傅她们先来了。”
李明贞哀怨扫了遇翡一眼:“那我夜里……”
“我夜里要是没饭吃那就是真没饭吃了,你夜里没饭吃,”遇翡弯唇,“我还能给你想想法子。”
毕竟她是真有手艺,而李明贞的手艺……如非必要,她实在不想太违心。
“再者,”遇翡打定甩锅的主意,乐呵呵推着李明贞出去打头阵,“师傅们会顾念我这个身份,娶个知根知底的王妃不容易,你又是个弱不禁风挨不住邦邦两拳的面相,不会对你下死手的,你就能者多劳多担待些吧。”
李明贞:……
“我……我弱不禁风,”双脚在遇翡往外推的力道下违心又情愿地往外迈,嘴里却还没忘了给自己捞好处,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我弱不禁风是你推我出去的理由么?”
“夫君好狠的心肠。”
“当然,”遇翡理直气壮,还应得相当乐呵,“我这心肠还行的,比你就是小巫见大巫,起码此刻我还下不去手,得找人替我给你两拳。”
“你李明贞就不一样了,临阵磨枪,又快又光就不说了,还百发百中,同你过去射不中靶就生闷气的文弱模样大相径庭,可见是背着我没少勤学苦练,我要还信你弱不禁风我就是傻瓜蛋。”
百发百中一出,李明贞又是气虚又是哑巴,闷声不吭地任由遇翡推着走,像是短处被人拿在手里,讲也讲不过,彻底认命了。
遇翡一时气焰嚣张,见了人就欢欢喜喜地招呼,顺带装了把一无所知:“师傅,你怎么来了?”
刘无恙狠狠剜了遇翡一眼,又碍于赴听潮在场不敢开腔。
常续观的视线扫过二人,最先甩锅:“赴神医为何会在此处?”
李明贞还想装死不吭声,抵不住遇翡频频拿手指头戳她腰,她无声叹气,站出来行礼:“您有所不知,殿下从郑家村趟水出来,夜里便浑身疼得厉害,师傅留下的药方,还有药酒都缓不了她的疼痛。”
“情急之下,便想进城,殿下又想着您病了,不想叫师傅两地奔波,一个人苦苦挨着。”
遇翡点头,“后来含章就在路上遇着赴神医了,那时她也顾不上别的,听她自称是大夫,便病急乱投医将人领了回来。”
刘无恙暗道糟糕,下一刻遇翡便开口了:“师傅说我是先天不足的骨疾,赴大夫却说我是……蛊虫?还是平疆蛊虫?”
刘无恙与常续观在心中不约而同将赴听潮骂了千百遍,常续观还未发话,便听刘无恙斩钉截铁地否认:“不可能,她医术不行张口就来,赴家人的话你别听别信,一家子都是黑心肠的江湖骗子。”
一声轻笑。
刘无恙不敢再吭声。
可转念一想,她凭什么不敢吭声?
赴家人没心肠没良心灭她满门是真,抓她做毒人囚困她十年也是真,她不过是奉行一报还一报,那起码……
不还留了个赴听潮活着么,凭什么心虚。
一番心理作战自我说服之后的刘大夫下意识便挺了挺胸脯,仿佛这样,她那莫名其妙丢失的底气就能回来几分。
“这样啊,”遇翡并不意外两个师傅会默契否认此事,但她还是记得赴听潮的话,暗搓搓提点,“此前我还说,要真是蛊虫,就想法子引到父皇身上好了,谁让我也就剩这么一个血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