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深处的“洪义联”据点,依旧弥漫着贫穷与隐忍的气息。陈浩南如同困于浅滩的蛟龙,每日在有限的资源与膨胀的仇恨间煎熬。他清楚,仅凭目前这点人手和破烂装备,复仇不过是痴人说梦的嘶吼。就在他几乎要被现实的铁壁压得喘不过气时,两股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东风”,竟真的吹进了这片污浊之地。
来访者是东星五虎中的两位——下山虎乌鸦与笑面虎吴志伟。他们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两名随从,如同寻常访客般穿过迷宫般的巷道,敲响了陈浩南那扇不起眼的木门。
开门的是警觉的山鸡,看到来者,瞳孔骤缩。陈浩南闻讯从里间走出,看到这两位东星悍将,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保持着冷峻:“乌鸦哥,伟哥,什么风把两位吹到这穷酸地方来了?”
乌鸦身材魁梧,眼神带着惯有的凶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大咧咧地走进狭小的屋子,四下打量,撇了撇嘴:“操,陈浩南,你就混成这鸟样?比我们东星看厕所的都不如!”
笑面虎吴志伟则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式的虚伪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针,他拍拍司徒浩南的胳膊:“乌鸦,少说两句。”然后转向陈浩南,语气“诚恳”:“阿南,别介意,乌鸦他就这脾气。我们这次来,不是来看笑话的,是来雪中送炭的。”
陈浩南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哦?两位大哥如此关照,阿南受宠若惊。不知道是什么‘炭’,能暖我这寒窑?”
乌鸦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随从将一个沉甸甸的帆布旅行袋放在桌上,拉开拉链——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几叠千元大钞,粗略看去至少有数十万,还有几把保养良好的黑星手枪和若干子弹。
“钱?还有这些家伙什嘛玩意儿啊!”乌鸦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般。他瞪着眼前的人,眼中闪烁着一丝不屑和嘲讽:“哼,骆驼哥可是特意嘱咐过我,要把你这只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给照顾好呢......咳咳,不过就是让你乖乖地待在这儿‘休息调养’罢了。喏,这些东西就算是咱们东星对你的一点儿小小心意啦。真他妈见鬼,每次一想到现在星辰会那群杂种如此张狂跋扈的模样,我心里就觉得烦闷无比!蒋天生那老家伙早就该去死了,可像你陈浩南这样还算得上有点儿骨气的男人,居然也躲到这种地方来慢慢生锈腐烂,真是太窝囊了!连老子看了都替你感到憋屈难受!”
这番话半是施舍半是激将,粗糙直接,却恰恰戳中陈浩南此刻最敏感的神经。
笑面虎吴志伟则笑眯眯地补充,语气如同毒蛇吐信:“阿南,钱和家伙是硬货,有了这些,你和你手下这些兄弟,起码能挺直腰杆做人了。不过嘛,光有硬货还不够,还得有‘消息’。我们东星在星辰会里……也有几个‘朋友’。”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一些:“听说,星辰会最近内部整肃,雷虎那莽夫手下不少新收的人怨气不小,尤其是西贡和九龙城那边,有几个小头目对现在的分账很不满,觉得雷虎只管自己虎堂的亲信……这可是机会啊,阿南。你们洪兴旧部,应该还有些香火情吧?”
他看似随意地提了两个名字和大致活动区域,正是陈浩南之前试图接触却未果的、原洪兴的中层人员,如今在星辰会内郁郁不得志。
陈浩南的心脏猛地一跳。钱和武器是他急需的,而这情报,更是无价之宝!东星的情报网自然比他现在强得多,这些消息很可能是真的。但他瞬间警醒:东星,尤其是笑面虎,绝无可能好心到这种程度。
“伟哥的消息,果然灵通啊!”陈浩南面无表情地说道,但他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却紧紧锁定着眼前的吴志伟,仿佛要透过对方的眼睛看到其内心深处真实想法一般。
沉默片刻后,陈浩南接着开口道:“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咱们东星跟星辰会之间也算是相安无事吧?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地盘和势力范围,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你们二位今天如此卖力地帮忙,难道就不怕因此而激怒了骆驼哥吗?到时候恐怕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哦......”
“骆驼哥的意思,就是让你好好‘休养’。”吴志伟的笑容更深了,眼中却无丝毫笑意,“你休养得好,有力气了,想活动活动筋骨,找点‘旧账’算算,那是你陈浩南自己的事。我们东星,只是不忍心看曾经洪兴的猛人就此埋没,顺便……也希望香江的江湖,不要太‘安静’,太‘一潭死水’了,你说是不是?”
图穷匕见!东星的目的再清楚不过:他们需要陈浩南这把刀去给星辰会制造麻烦,去捅马蜂窝,去消耗星辰会的精力,最好能挑起星辰会内部新的混乱。他们提供资助和情报,并非为了帮陈浩南复仇,而是为了驱虎吞狼,坐收渔利。
乌鸦更是直接,一巴掌拍在陈浩南肩膀上,力道不小:“陈浩南,是男人就别像个娘们一样瞻前顾后!有仇报仇,有冤报冤!b哥怎么死的?洪兴怎么没的?你就甘心在这破地方窝一辈子?拿着!用了这些,去干他妈的星辰会!出了事,只要不牵连到东星头上,我们说不定还能再‘帮衬’你一点!”
赤裸裸的怂恿,带着江湖汉子惯用的激将法和粗鄙却有效的煽动。
陈浩南看着桌上散发着油墨和钢铁气息的钞票与武器,听着笑面虎那诱人而致命的情报,感受着下山虎那充满煽动力的咆哮,胸膛里那颗被屈辱和仇恨日夜灼烧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仿佛都在沸腾。
理智告诉他,这是与虎谋皮,是饮鸩止渴,一旦动手,无论成败,他都将成为东星手中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甚至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但情感与复仇的火焰,早已将理智烧得千疮百孔。b哥惨死的画面,洪兴崩塌的巨响,兄弟们流离失所的惨状,还有自己如同阴沟老鼠般躲藏的屈辱……这一切,都让他对星辰会、对陈星的恨意深入骨髓。
没有东星的资助,他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有了这些,至少……他能咬下星辰会一块肉!能让陈星感到痛!哪怕最后粉身碎骨,也好过在这肮脏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地腐烂!
他沉默了许久,屋内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山鸡、巢皮、还有闻讯悄悄聚拢过来的火爆森等人,都屏息看着他。
最终,陈浩南缓缓伸出手,盖上了旅行袋的拉链,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他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近乎决绝的冰冷火焰取代。
“钱,我收了。家伙,我也拿了。情报……多谢伟哥。”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洪兴的账,我陈浩南会一笔笔算清楚。两位今日的情分,我记下了。”
他没有承诺什么,但态度已然表明一切。
乌鸦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这才像话!”笑面虎吴志伟则满意地点点头,笑容依旧:“好,阿南果然是明白人。那……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了。记住,小心行事,‘朋友’还在呢。”
两人不再多留,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屋内重新陷入寂静,只有桌上那个鼓囊囊的旅行袋散发着无声的诱惑与危险。陈浩南走过去,拿起一把黑星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浑身一震。他转头看向身后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与凶光的兄弟们。
俊哥!立刻开始清点物资!山鸡、巢皮听令,将所有武器和工具妥善隐藏起来,绝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还有你,狮仔,必须想方设法接近伟哥所说的那两个关键人物,但切记务必保持高度警惕,这很有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的语气愈发沉稳而冷峻,每一句话都如同钢铁般坚定有力,仿佛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将要面对的重重困难与挑战。
洪义联沉寂已久......如今,终于到了该有所行动的时候了!让那些敌人知道,我们绝非等闲之辈!无论遇到多大的阻碍,我们都要勇往直前,绝不退缩半步! 他紧紧握起拳头,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似乎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东星抛下的火种,终于彻底点燃了陈浩南心中那座压抑已久的复仇火山。一场由东星暗中煽风点火、陈浩南充当马前卒的针对星辰会的阴险反击,即将在这片看似平静的香江地下世界,掀起新的腥风血雨。而陈浩南这只被逼到绝境的受伤孤狼,在获得了毒牙与爪刃之后,已然准备不顾一切地扑向那轮高悬天际、光芒刺眼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