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居仁将最后一根银针扎进张铁的天灵盖时，对方眼中的挣扎终于褪去，只剩下空洞的灰白。他缓缓拔出银针，指尖沾了点暗红色的血珠，凑到鼻尖轻嗅——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死气，是曲魂初成的味道。
“墨大夫，这样……真的能成吗？”旁边的杂役弟子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药碗抖得像筛糠。
墨居仁没回头，用帕子擦着指尖的血：“七玄门养不起闲人，张铁灵根残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他瞥了眼地上双目圆睁的曲魂，嘴角勾起抹冷意，“现在这样，至少还能当个挡箭牌，不算太亏。”
杂役弟子嗫嚅道：“可……可韩立师兄要是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墨居仁打断他，将一枚黄色符箓贴在曲魂额上，“你只需记住，张铁是练功走火入魔而死，剩下的事，我来处理。”说罢屈指一弹，符箓燃起淡金色的火焰，曲魂僵硬的身体竟缓缓站了起来，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
这是他从余子童残魂里榨出的秘术，用活人炼制曲魂，虽损耗阴德，却能保留死者生前的大半修为，比寻常傀儡好用百倍。墨居仁抚摸着曲魂冰冷的脸颊，心里那点残存的犹豫早被对长生的渴望碾成了粉末——韩立那小子越来越碍眼了，有这具曲魂在，正好能探探他的底。
一、试探
韩立刚从后山采药回来，就被墨居仁叫到了药庐。张铁的曲魂正背对着门站在角落，身形和真人一般无二，只是脖颈处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灰。
“韩立，你看张铁这招‘流云掌’练得如何？”墨居仁端着茶盏，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韩立皱眉：“张铁前两天还说胸口发闷，怎么突然有精神练掌了？”他走上前想拍对方肩膀，却被曲魂猛地避开——那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齿轮，完全没有真人的灵动。
“他……”韩立刚要开口，曲魂突然转身，双目无神地挥掌拍来，掌风带着股死寂的寒气。韩立下意识侧身躲过，指尖在对方手腕上一搭，脸色骤变：“没有脉搏！你对他做了什么？”
墨居仁放下茶盏，慢悠悠地说：“走火入魔而已，我用秘法吊了他一口气，让他多留几日，也算全了同门情谊。”他盯着韩立的眼睛，想看对方露出惊慌或愤怒，可韩立只是紧抿着唇，手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那是柄淬了剧毒的短匕，是他上次从山贼窝里抢来的。
“墨大夫，”韩立的声音冷得像冰，“张铁到底怎么死的？”
墨居仁笑了，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死？谁说他死了？你看，他还能动手呢。”他屈指一弹，曲魂立刻收掌站定，像尊没有生气的木偶。
韩立盯着曲魂额上若隐若现的符箓，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用了禁术！”
“禁术又如何？”墨居仁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修仙界弱肉强食，你以为靠采药炼丹就能安稳活下去？太天真了。”他猛地出手扣向韩立咽喉，速度快得像毒蛇吐信。
韩立早有防备，矮身躲过，匕首“噌”地出鞘，寒光直指墨居仁心口：“我敬重你是长辈，别逼我动手。”
“动手？”墨居仁嗤笑，打了个响指，曲魂立刻扑向韩立后背。韩立反手一刀划向曲魂脖颈，却被对方硬生生受下——刀刃砍在皮肤上，只留下道浅浅的白痕。
“这可是我用百年阴沉木汁泡过的躯体，寻常法器伤不了他。”墨居仁好整以暇地看着韩立被曲魂缠住，“你若肯归顺我，我便教你这炼魂术，如何？”
韩立没答话，只是猛地矮身，匕首贴着地面横扫，精准地削断了曲魂的脚踝。曲魂“噗通”跪倒在地，却还在挣扎着伸手去抓，场面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韩立趁机欺近，匕首抵住墨居仁咽喉：“收起你的鬼东西！”
墨居仁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拍了拍手：“不错，反应够快，心性也够狠。”他打了个手势，曲魂瞬间瘫软在地，化作一滩黑灰。“这只是个玩笑，何必当真？”
韩立没收刀：“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随你。”墨居仁转身坐下，给自己续了杯茶，“说吧，找我什么事？你采的凝露草里，掺了半株断魂草，是故意的，还是眼神不好？”
韩立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我以为墨大夫能分辨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扔在桌上，“这是真正的凝露草，换你上次答应给我的《基础符箓大全》。”
墨居仁打开纸包，看着里面鲜嫩的灵草，眼中闪过丝讶异——凝露草需长在月华浸润的石缝里，采摘时不能沾半点阳气，这小子居然能找到这么好的品相。他慢悠悠地从书架上抽出本泛黄的册子：“成交。”
韩立接过册子，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却停下：“张铁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墨居仁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看着他的背影冷笑：“随时奉陪。”
二、反噬
等韩立走后，墨居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刚才韩立那一刀虽没伤到他，却震散了他渡给曲魂的部分灵力，连带余子童的残魂也躁动起来。
“没用的废物，连个毛头小子都拿不下。”余子童的声音在脑海里尖笑，“早告诉你该直接夺舍，偏要搞这些弯弯绕绕。”
“闭嘴！”墨居仁低吼，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三粒黑色药丸吞下，这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他看着桌上的凝露草，眼神阴鸷——韩立这小子，比他想象的难对付，尤其是那双眼睛，干净得像山涧的清泉，却藏着股不认命的狠劲。
突然，门外传来杂役弟子的惨叫。墨居仁心头一跳，冲出去就见院子里躺着三具尸体，胸口都有个血洞，死状和张铁一模一样。而那个被他威胁保密的杂役弟子正瘫在地上，指着墙角瑟瑟发抖：“是……是张铁！他回来了！”
墨居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黑影蜷缩在墙角，身形和张铁一般无二，却散发着浓烈的死气。他心里咯噔一下——曲魂炼制时出了岔子，竟生出了自主意识？
黑影缓缓抬头，脸上的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往下掉，露出底下森白的骨头：“墨……居……仁……”声音嘶哑得像磨铁，每说一个字都掉块肉。
墨居仁脸色大变，这是炼制失败的征兆，曲魂吸收了太多死气，已经成了厉鬼。他急忙掏出符箓想要镇压，却被黑影猛地扑上来抱住了胳膊，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像是掉进了冰窟。
“偿……命……”黑影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肉里，墨居仁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被一点点吸走，余子童的残魂在体内疯狂大笑：“报应来了！让你乱用禁术！”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黑影的头颅被硬生生砍了下来。韩立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墙上，手里还握着那柄带血的匕首，冷冷地看着他：“我说过，我不会算了。”
墨居仁看着掉在地上的鬼头，又看了看韩立，突然笑了：“你救我，就不怕我反过来对付你？”
韩立收刀入鞘：“我只是不想七玄门变成养鬼窝。”他跳下来，踢了踢地上的黑灰，“这种禁术，用多了会遭天谴。”
墨居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胸口的疼痛减轻了些。余子童还在骂骂咧咧，他却没再理会——或许，这毛头小子说的没错，有些底线，破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三、瓶中秘
处理完厉鬼的残骸，墨居仁把自己关在药庐里三天三夜。第四天早上，他打开门时，眼眶深陷，却眼神清明，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玉瓶，里面装着半瓶碧绿的液体，正是用韩立换来的凝露草提炼的。
他找到韩立时，对方正在给药圃除草，阳光洒在背上，像镀了层金边。墨居仁突然觉得，或许不用那么急着夺舍，或许……就这样慢慢看着也不错。
“这个给你。”他把玉瓶递过去，“凝露草提炼的精华，能稳固灵根，比你自己炼丹效果好。”
韩立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警惕：“又想耍什么花样？”
“没什么花样。”墨居仁在他身边坐下，看着药圃里的灵草，“张铁的事，是我不对。”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修仙界是弱肉强食，但不是所有东西都能拿来做筹码。”
韩立没接玉瓶，却也没走。墨居仁笑了笑，把瓶子放在旁边的石头上：“你要是信不过，就扔了。”他站起身，“对了，《基础符箓大全》后面，我补了几页自己画的隐身符，对你或许有用。”
走了没两步，他又回头：“余子童的残魂在我体内闹腾得厉害，要是哪天我控制不住了……”
“我会杀了你。”韩立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墨居仁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好！好一个韩立！”他挥了挥手，脚步轻快地往药庐走去，心里那点对长生的偏执，似乎被什么东西悄悄稀释了。
韩立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石头上的玉瓶，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拿了起来。阳光透过瓶身，将碧绿的液体照得像块流动的翡翠，里面似乎还映着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看，像幅没画完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