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田产铺面,这册《南氏秘脉经》才是南家真正的根基,是能医人、能救命的底气。
此刻,南木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母亲的字迹在雪光下仿佛活了过来。
她依稀记得小时候趴在母亲膝头,听她讲书里的故事,那些草药的名字、针法的诀窍,原来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小姐,这书……” 项嬷嬷看着羊皮纸上的回阳九针,眼圈红了,“当年夫人生产就是靠这个……才活下来的。”
南木点点头,将书小心收好,她要尽快熟读这本医书,只有记在脑子里,才是最保险的。
窗外的风还在刮,可南木的心却不乱了。有这书在,有那些刻在记忆里的药方在,她就不算一无所有。
南木抬眼看向项嬷嬷,目光沉静:“嬷嬷,如今我们势单力薄,单靠我们三人,怕是出府都难,除了你俩,我们可还有可用之人?”
项嬷嬷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往窗外看了眼,确定雪地里没人影,才压低声音道:“小姐还记得小意吗?”
“小意?” 南木愣了愣,记忆碎片里浮出个扎着双丫髻的身影 —— 那丫鬟比她大两岁,手脚麻利,笑起来左边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总爱偷偷给她藏蜜饯吃。
十二岁那年从临州府回王府,小意还哭着往她包袱里塞了个她亲手绣的平安符,说 “小姐到了王府,要平平安安的”。
“是她,” 项嬷嬷的声音带着些微哽咽,“当年王爷下令遣散南府下人,小意哭得肝肠寸断,说什么也不离开小姐,可管事看得紧,起程时把她强行拖下了马车…… 老奴原以为,这辈子再难见着了。”
小翠在旁插话,冻得发红的鼻尖泛着酸:“小意姐姐自己省吃俭用,可她心里一直记挂着小姐呢。”
项嬷嬷叹了口气,往南木身边凑了凑,“大概是二年前,老奴去府外买药,在街角被个绣娘撞了下,她快速塞给我个油纸包,老奴抬头,竟是小意,油纸包里是半斤红糖和二十个铜板。”
南木的心猛地一揪:“她…… 她是怎么来京城的?”
项嬷嬷眼里闪着泪光,“小意不愿离开小姐,被赶下马车后,她一路乞讨来到京城,多次来王府找小姐都被门房打了出去”。
说到这里,项嬷嬷老泪纵横,“小姐,都怪老奴无能啊,小意进不了王府,就在离王府不远的锦绣绣坊找了个差事,虽然收入微薄,总算有个落脚处,这些年小姐病着,我们日子难过,全靠小意暗中接济!”
这些年西跨院的日子有多难,南木想想都清楚。
项嬷嬷和小翠的月钱被克扣,她的汤药时断时续,寒冬里连炭火都烧不起,好几次都是靠着那突如其来的红糖、糙米、甚至偶尔一两块碎银子,才勉强撑了过来。
原来那些雪中送炭的温暖,都来自那个忠心的小丫鬟。
小翠抹了把眼泪:“小意姐姐每次送东西都跟做贼似的,有回我去约定的地方见她,远远看见她被绣坊的管事打骂,可她总是把省下来的钱给咱们……”
南木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那个记忆里总爱笑的丫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竟用这样笨拙而坚韧的方式,守护了她这么多年。
南府的人被遣散时,小意不过十四岁,在京城举目无亲,却硬生生凭着一手绣活站稳了脚跟,还惦记着她这个 “痴傻” 的小姐,这份情谊,比王府里那些虚情假意的 “关怀” 重千倍。
“锦绣绣坊……” 南木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目光渐渐变得坚定,“嬷嬷,你想办法出去见小意。”
项嬷嬷眼睛一亮:“小姐是想……”
“嗯,” 南木点头,“她在府外,比我们行事方便,嬷嬷将南府信得过的旧人,特别是参加南家财产清算又有能力的管事,给小意一份名单,让她以我的名义去联系他们,让他们秘密来京,我有用!”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细碎的雪花落在枯枝上,悄无声息。
南木望着那片白茫茫的庭院,心里却像燃了团火。
她以为自己是孤单的,却原来,从临州府到京城,从痴傻到清醒,总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为她撑着一把伞。
主仆三人还围着被角低声嘀咕,谁知一夜过去后,西跨院外的王府早已翻了天。
慈安院的佛堂里,老夫人蒋氏捏着佛珠的手停了停,听着张嬷嬷添油加醋的回报,眉峰微蹙:“你是说,那丫头不仅没死,还打了你?”
张嬷嬷捂着脸,半边脸颊依旧红肿:“可不是嘛!老夫人您瞧这伤!她眼神凶得像狼崽子,哪里还有半分痴傻样?奴婢挨打是小事,可这三小姐太不服管了—— 这是要反了天了!”
蒋氏的佛珠转得更快了,半晌才道:“周大夫不是说她只剩一口气了?怎么突然就好了?还能动手打人?”
她看向侍立一旁的大丫鬟,“去,把二夫人和大夫人都叫来。” 这痴呆病秧子突然转性,怕不是什么好事。
汀兰院的暖阁里,柳轻瑶正对着铜镜描眉,听丫鬟回报时,手里的炭笔 “啪” 地掉在妆台上:“打了张嬷嬷?那个连走路都打晃的病秧子?”
“是真的,” 丫鬟凑到她耳边,“听说项嬷嬷被推倒撞了头,已没气了的三小姐突然就醒了,一巴掌把张嬷嬷扇得直挺挺跪下。底下人都说,许是回光返照,也有人说…… 怕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柳轻瑶冷笑一声,用丝帕擦去眉尾的墨痕:“附什么身?我看是装疯卖傻装腻了,想耍些新花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弃女,也敢在王府里动手,真是忘了自己的斤两。”
她起身理了理裙摆,“走,去慈安院请安,我倒要瞧瞧,这三丫头能掀起什么浪。”
晚香居的沈玉薇正靠在软榻上,听完汇报,眼里闪过一丝阴鸷,旋即又换上柔弱的神色:“三小姐莫不是病糊涂了?张嬷嬷也是,跟个病人计较什么。”
她对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去,把我那盒人参膏取来,送去西跨院,就说我心疼三小姐受苦了。”
等人走后,她却低声对心腹丫鬟道:“去查查,周大夫给她开的最后那剂药,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本该咽气的人突然活蹦乱跳,还敢动手打人,这背后定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