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城外,安庆军的大营连绵数里,炊烟袅袅升起,士兵们正在擦拭武器、修补盔甲,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周虎站在营寨的了望塔上,眉头紧锁,看着不远处的泸州城和江面上的清军战船,脸色十分难看。
“旅帅,又有弟兄们受伤了,军医所那边已经住满了。”团指挥使吴放快步走上了望塔,声音里带着疲惫,“昨天咱们攻西门,朱波的水师从江面上开炮,城头的火炮也跟着夹击,咱们的炮队根本顶不住,冲在前面的弟兄们倒下了一片,最后还是撤了回来。”
周虎一拳砸在了望塔的栏杆上,震得木屑纷飞:“这个朱波,真是块硬骨头!明明知道成都已经丢了,四川都成了咱们的地盘,还守着泸州做什么?难道真要战死在这里?”
周虎是个急性子,打仗向来勇猛,之前攻眉州、打嘉定,都是一鼓作气,从没像现在这样被卡在一个地方这么久。他手下的五千大军,都是精锐战兵,配备了燧发火铳和大将军炮,可面对泸州城和江面上的水师,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泸州城依江而建,城墙高大厚实,朱波又在城头加修了炮台,布置了二十多门火炮;江面上,五十多艘战船一字排开,最大的几艘战船上,竟然还装着红衣大炮,射程比安庆军的火炮还远。每次安庆军攻城,城头和江上的火炮一起开火,密集的炮弹落在阵中,死伤惨重,根本靠近不了城墙。
“旅帅,弟兄们都有些泄气了,打了五天,没占到半点便宜,还折了五六百多弟兄,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吴铁低声说道,“要不,咱们先撤一撤,等大都督派水师来支援?”
“撤?”周虎瞪了他一眼,“大都督让咱们拿下泸州,攻略叙州,防备云贵方向的清军,现在撤了,岂不是误了大事?再说,咱们安庆军什么时候打过退堂鼓?”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快步跑了上来:“旅帅,城下有清军使者求见,说是朱波提督派来的,有要事商议。”
周虎眼睛一亮:“哦?让他进来,带到中军大帐。”
不多时,一名穿着清军把总服饰的中年汉子走进了中军大帐,他神色镇定,对着周虎拱了拱手:“周旅帅,在下是朱提督麾下把总柳生,奉提督之命,特来拜见旅帅。”
“朱波让你来做什么?”周虎坐在主位上,语气冰冷,“是来投降的?要是投降,就让他亲自出城,卸甲缴械,不然免谈。”
柳生笑了笑,不卑不亢地说道:“旅帅说笑了,我家提督手握水师战船五十余艘,水兵三千,泸州城防坚固,粮草充足,要是真打下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不过,朱提督也知道,如今四川大局已定,朝廷在川的兵力已经覆灭,继续抵抗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废话少说,有话就直说。”周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朱提督的意思是,投降可以,但想知道大都督会如何安置他和麾下的弟兄。”柳生说道,“我家提督在清军水师任职多年,手下的弟兄也都是懂水战的精锐,要是大都督能给个合适的名分,让弟兄们有饭吃、有活路,朱提督愿意归顺,为大都督效力。”
周虎心里冷笑,果然是待价而沽。但他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主,朱波要的是大都督的承诺,不是他一个旅帅能决定的。
“你回去告诉朱波,投降是他唯一的出路。”周虎沉声道,“至于如何安置他,我会立刻上报大都督,让大都督定夺。在大都督的命令下来之前,双方休战,要是再伤我弟兄,休怪我不客气!”
柳生点了点头:“旅帅放心,朱提督已经下令,暂停攻击,静候大都督的消息。”说完,又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大营。
送走柳生,周虎立刻让人写下文书,详细说明了泸州的情况和朱波的诉求,派了两名快马,日夜兼程赶往成都。他站在大帐外,看着江面上的清军战船,心里有些没底。朱波是个老油条,要是大都督给的条件不够,他会不会继续抵抗?要是再拖上十天半个月,叙州那边要是有清军增援,事情就麻烦了。
而泸州城内,朱波正站在江边的炮台上,看着安庆军的大营,脸色阴晴不定。他已经收到了成都失守、徐泽醇自杀的消息,知道四川已经保不住了,朝廷在川的数万大军都覆灭了,他这三千水兵和五十多艘战船,根本不可能翻盘。
“提督,安庆军那边有消息了吗?”副将赵文斌问道,他是朱波的心腹,跟着他多年。
“柳生已经回来了,周虎说会上报他们的大都督,让咱们等消息。”朱波叹了口气,“咱们现在是进退两难,逃又逃不出去,打又打不赢,只能赌一把了。”
“提督,您觉得那个余盛会怎么安置咱们?”赵文斌有些担心,“听说这余盛行事狠辣,杀了不少朝廷的官员,会不会……”
“不会。”朱波摇了摇头,“余盛能在一年之内拿下整个四川,绝对不是个鲁莽之人。他现在缺的就是水师,咱们手里的战船和水兵,对他来说是宝贝。只要他想图谋天下,就不会杀咱们,反而会重用咱们。”
朱波心里早就盘算好了,既然朝廷靠不住,那就投靠安庆军。他手中握着西南唯一的水上力量,而余盛麾下没有水师,他相信余盛是个聪明人,肯定会接受他的投降。这几日的据守也是为了向余盛证明自己的价值——他朱波是有才能的。
朱波要的不是什么虚职,而是实权。他知道,自己是降将,余盛肯定会提防他,所以他不奢求当水师统领,只要能继续统带水师,让手下的弟兄有个归宿,就满足了。要是余盛把他束之高阁,或者解散他的水师,他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投降。
“提督,咱们要不要做些准备?万一余盛不同意咱们的条件,咱们也好有条退路。”赵文斌说道。
“退路?”朱波苦笑道,“长江上下游都被安庆军控制了,咱们能退到哪里去?云贵?那边的清军自身难保,根本不会接纳咱们。只能盼着余盛是个识货的人,给咱们一条活路。”
说完,朱波转身下了炮台,心里默默祈祷着。他这辈子,从水匪做到水师提督,经历了太多风雨,没想到最后会落到这般田地。要是余盛能给个机会,他愿意跟着余盛打天下,说不定还能搏个封妻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