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
“哟？这不是咱们顾大世子吗？怎么，侯府穷得揭不开锅了？跑这儿来捡垃圾了？”
只见王猛带着三四个手下，不知何时出现在摊位旁边！王猛脸上还带着前几天的淤青，一只眼睛肿着，但眼神中的怨毒和凶狠却比之前更盛！他显然一直在暗处盯着顾风三人！
胖子摊主一看是王猛，脸色一变，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王…王老大！您来了！”
王猛根本没搭理胖子，他狞笑着，淬体境中期的气势再次毫无保留地压向顾风三人！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叶璇怀里那捆枯草和叶辰正准备拿起的“黑疙瘩”，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啧啧啧…顾风，你小子命还挺硬啊？上次没打死你，还敢来老子的地盘晃悠？怎么，捡破烂捡上瘾了？”
他一步踏前，魁梧的身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直接挡在了叶辰和那堆“货物”之间！一只脚更是毫不客气地踩在了那捆枯草上！用力碾了碾！
“这堆垃圾，老子看着碍眼！” 他低头，对着脚下那捆枯草啐了一口浓痰！粘稠的唾沫混合着尘土，糊在枯黄的草叶上，显得无比恶心和侮辱！
“王猛！我操你祖宗！” 叶辰瞬间暴怒！断骨的剧痛被怒火淹没，他如同被激怒的雄狮，不顾一切地就要扑上去拼命！叶璇吓得小脸惨白，死死抱住哥哥的胳膊！
顾风猛地抬手，按住了叶辰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志！叶辰魁梧的身躯竟被他硬生生按在原地！
顾风抬起头，那张苍白病态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愤怒的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平静。他看着王猛那只踩在枯草上的脚，又看了看王猛那张因狞笑而扭曲的脸，声音嘶哑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王老大…脚…挪开。”
“你踩着的…是我的东西。”
王猛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加猖狂的大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你的东西？哈哈哈！在这百杂巷，老子看上的东西，就是老子的！包括…” 他淫邪的目光再次扫向叶璇，“…你的人！”
他身后的混混们也跟着哄笑起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顾风没再说话。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色泽黝黑、毫不起眼的木牌。木牌边缘粗糙，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在中间刻着一个古朴遒劲、仿佛带着某种无形威压的篆字——
“顾”！
神武侯府的标记！虽然是最低等的、代表不入流旁系子弟或仆役身份的腰牌，但终究是侯府之物！
顾风将腰牌随意地举在身前，目光平静地看着王猛，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东西…是我买的。”
“钱…付过了。”
“你踩着的…是神武侯府的东西。”
“王老大…确定…要抢？”
王猛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他死死盯着那块黝黑的木牌，瞳孔骤然收缩！他虽然横行坊市，但也深知王都水深！神武侯府，就算顾风是个废物世子，那也是挂着侯府名头的！当街强抢侯府之物，哪怕只是一捆“垃圾”，性质也完全不同！一旦被扣上这个罪名，城卫队绝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轻易放过他！甚至可能引来侯府护卫的追查！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神中充满了暴怒、不甘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踩在枯草上的脚，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收了回来！
“你…！” 王猛指着顾风，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快要爆炸！
顾风不再看他，对叶辰使了个眼色。叶辰虽然依旧怒火中烧，但看到王猛吃瘪，心中大快，强忍着痛楚，弯腰一把抓起那捆沾着王猛浓痰的枯草，又飞快地将旁边那几块“黑铁木”和“星辰土”扫进怀里，动作快得生怕王猛反悔。
“走。” 顾风收起腰牌，转身就走，动作依旧迟缓，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从容。
叶璇连忙跟上，紧紧护在顾风身边。
王猛站在原地，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看着顾风三人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毒的刀子！他身后的小弟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顾风…老子跟你没完！” 王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回到清风院。
关上那扇破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恶意。
叶辰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坐倒在地，肋下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但脸上却带着解气的笑容：“哈哈哈！顾哥！痛快！看王猛那狗杂种吃瘪的样子！真他娘的解恨！”
叶璇也松了口气，小脸上露出一丝后怕的笑容，连忙将怀里的枯草和“添头”小心放下。
顾风没有笑。他走到角落，拿起那捆沾着污秽的枯草，仔细地、一层层地剥开外面那些真正的枯枝败叶。最终，露出了被包裹在最深处、那株叶片枯黄卷曲、根须细弱、根部却散发着温润玉质光泽和精纯寒意的——冰魄玉髓草！
叶辰和叶璇都看呆了！他们这才明白，顾风为何要买这捆“垃圾”！
顾风小心地将这株比普通玉髓草更加珍贵的灵药收好。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块黑乎乎的“木疙瘩”和灰扑扑的“土块”上。
他拿起一块“木疙瘩”，入手沉重，质地坚硬如铁，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漆黑如墨，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和一种极其隐晦的…阴寒死寂气息？
“这是…” 顾风眉头微蹙，神魂之力缓缓探入。
嗡！
就在他的神魂之力触及“木疙瘩”核心的刹那！
他左脚靴筒深处！
那枚沉寂的青铜戒指！
前所未有地剧烈震动起来！
一股比之前吞噬玉髓草生机时更加狂暴、更加贪婪、带着无尽渴望的吞噬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
目标直指——
他手中那块毫不起眼的“黑铁木”！
神武侯府，松涛苑书房。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吝啬地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切割出几道狭长的光斑，却驱不散屋内凝重的寒意。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松烟墨的淡香、陈年紫檀木的沉郁，以及一种无形无质、却足以让寻常人窒息的压抑威压。
神武侯顾战，大秦王朝硕果仅存的几位实权侯爵之一，此刻正背对着房门，负手立于巨大的“虎啸山林”紫檀木屏风前。他身形高大魁梧，即便穿着常服，肩背依旧挺直如标枪，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磨砺出的铁血煞气。只是那煞气深处，似乎缠绕着一丝难以化解的疲惫与…阴郁。
他面前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摊开着一份墨迹未干的军报，旁边放着一枚小巧的、用火漆封着的黑色铁筒——影卫密报。
脚步声在门外廊下停住，带着一丝迟疑和沉重。老管家福伯佝偻着腰，垂首立在门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侯爷…世子…到了。”
顾战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书房内死寂一片，唯有铜漏滴水的轻响，如同敲在人心尖上。
片刻，一个身影被两名亲兵“搀扶”着，几乎是拖行进了书房门槛，然后被轻轻放在冰冷的地面上。
顾风。
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污血、尘土和不明秽物、散发着刺鼻腥臭的破烂衣衫。脸上污垢板结，掩盖了大部分表情，只露出一双半阖着的、浑浊无光的眼睛。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因寒冷和虚弱而微微颤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脏腑的伤痛，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嘶声。这副尊容，比街边最卑贱的乞丐还要不堪入目。
两名亲兵放下人后，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厚重的书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书房内只剩下屏风后透出的、顾战那如同山岳般沉默而压抑的背影。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唯有顾风那艰难而痛苦的喘息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良久。
顾战缓缓转过身。
那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暴怒，没有斥责，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此刻却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居高临下地、冰冷地俯视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儿子。
那目光，如同万载玄冰雕成的利刃，带着审视，带着失望，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复杂痛楚。
“坊市…斗殴？” 顾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压，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顾风残破的躯壳上，“被一群…市井混混…当街打得如同死狗？”
他的语气平淡，甚至没有刻意加重，但其中蕴含的冰冷讽刺和失望，却比最严厉的斥骂更让人心寒。
“神武侯府…百年将门…列祖列宗的英灵在上…” 顾战的目光缓缓扫过书房墙壁上悬挂的几幅先祖征战画像，那些画像上的目光仿佛也穿透了时空，冰冷地注视着地上的不肖子孙，“…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很轻，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下！
顾风的身体似乎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的嘶气声更重了些，仿佛想辩解，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沉迷酒色…掏空身体…惹是生非…丢尽颜面…” 顾战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如同最冷酷的法官在宣读判决书，一条条数落着顾风的“罪状”，“如今…连林家的婚约…天剑宗的亲事…也被你亲手…毁了！”
说到“天剑宗”三个字时，顾战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如同火山即将喷发前的隐忍！天剑宗！那是何等庞然大物！攀上这门亲事，对风雨飘摇的神武侯府意味着什么？如今，一切成空！还结下了难以化解的梁子！
“你可知…退婚那日…吴长老临走前…看为父的眼神？” 顾战的目光重新落回顾风身上，那眼神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近乎实质的寒意，“如同看一堆…碍眼的垃圾！”
“你可知…今日朝会…兵部李侍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是如何‘关切’地询问为父…‘世子伤势可好？需不需要请御医？’？” 顾战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那语气里的幸灾乐祸…隔着三丈远都能闻到！”
“你可知…因为你…这神武侯府…在这王都…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顾战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线，如同压抑许久的闷雷在书房内炸响！他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靴底踩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震响！那股久经沙场、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如同无形的怒涛，轰然压向地上的顾风！
噗！
顾风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本就翻腾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一口暗红色的淤血猛地喷溅而出！星星点点地洒在光洁冰冷的地面上，如同绽开的绝望之花！他身体剧烈地佝偻起来，蜷缩成一团，喉咙里只剩下痛苦的嗬嗬声，连嘶气都变得断断续续。
顾战看着地上那摊刺目的污血和儿子濒死般的惨状，眼中那汹涌的怒意和煞气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无力的疲惫和悲哀。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只剩下深潭般的死寂。
“罢了…” 他挥了挥手，仿佛驱散一只恼人的苍蝇，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令人心悸的平淡，“烂泥…终究扶不上墙。”
他不再看地上的顾风，转身走回书案后，高大的身影重新被屏风的阴影笼罩，只留下一个模糊而沉重的轮廓。
“福伯。” 他对着门外唤了一声。
吱呀——
书房门被推开一条缝，福伯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老脸上满是担忧和惶恐。
“把他…抬回去。” 顾战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告诉柳夫人…世子伤重…需要静养…府中一应事务…不必再让他知晓…月例用度…也按静养的标准来。”
“静养的标准”几个字，他说得很慢，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