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盘贴上裂缝的刹那，我感觉手腕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握了一下。
不是电流，也不是灼烧，更像小时候我妈牵我过马路时，那种温温的、稳稳的力道。可她早就没了，这感觉来得没头没尾，却让我鼻腔一酸，差点松手。
“别动。”柯谨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什么。
他蹲在裂缝边缘，耳朵几乎贴到地面，右手食指正一下一下地轻敲怀表边缘，节奏和那道从地底传来的“滴”声完全一致。他不是在听，是在对暗号。
魏九的倒数卡在嘴边，牙缝里还叼着半块焦黑的口香糖，整个人僵在原地。沈哑的佛珠已经黑了大半，像一串烧过的木炭，但她手没松，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这声儿……”柯谨终于抬头，眼神清亮得不像刚经历一场精神透支，“不是攻击信号。”
“那是啥？”我抹了把鼻血，铁锈味在嘴里打转。
“校验。”他说，“它在确认我们是不是它认识的人。”
我愣住：“你是说，这玩意儿不光认钥匙，还查身份证？”
“差不多。”柯谨把怀表翻过来，表盖朝上，胎发在微光下泛出一点金边，“它要的不是开启，是‘回应’。就像你发微信，对方点了已读，才算真正接上头。”
魏九皱眉：“所以赵培生刚才不是来杀我们的？是来打卡签到的？”
“他是触发器。”柯谨指尖蘸了点沈哑胳膊上滴下来的血，在裂缝旁画了个扭曲的符号，“真正的对话，从‘滴’声开始。”
他话音刚落，天花板上的刻痕突然动了——不是发光，而是像被风吹动的纸页，一层层翻过。那些符号我一个都不认识，但看着看着，胃里莫名发紧，仿佛它们本该是我能读懂的东西。
“你见过这玩意？”我盯着柯谨。
他点头：“图书馆东墙，第三排书架后面。你让我去查旧档案那天，我在墙缝里抠出一排刻痕，和这个一模一样。”
“你当时没说。”
“说了你也不信。”他苦笑，“而且……那会儿我以为是哪个学生无聊刻的涂鸦。”
现在没人觉得这是涂鸦了。
柯谨闭眼，嘴里开始念一段音节，断断续续，像卡带的老录音机。每念一句，地面的震动就弱一分。等他念完最后一个音，蓝光已经从刺眼的白转成了深海般的暗蓝。
“1978年系统日志末尾的密语。”他睁开眼，“我抄下来背过，当时只当是密码游戏。”
“你这人毛病真多。”魏九啧了一声，“谁闲着没事背系统删除记录？”
“谁闲着没事在档案室刻符号？”柯谨反问。
我忽然想起什么：“‘子承’……你之前写的那个词。”
他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地上的符号，眼神有点飘。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那“滴”声还在继续，三秒一次，稳得像心跳。
“现在怎么办？”我问，“继续硬重启？”
“不用了。”柯谨摇头，“重启是暴力断电，现在我们找到了登录界面。”
“然后呢？登进去干嘛？”
“不是登进去。”他蹲下，用粉笔在裂缝周围画了个复杂的图形，像是把好几个三角形叠在一起，“是让它以为我们本来就在里面。”
他画完最后一笔，右手突然一抖，粉笔“啪”地断成两截。
“第七个节点，差一笔。”他喘了口气，“你来。”
我低头看那图形，中间缺了个倒钩，像是字母“J”少了一角。我顺手把电子表翻过来，用金属背板当笔，在地上补上。
符阵闭合的瞬间，整个仓库猛地一沉。
不是震动，是重力变了。头顶悬着的铁皮、碎玻璃、还有那些被蓝光泡得发白的货架零件，全像被按了暂停，然后缓缓下坠。沈哑的佛珠不再发烫，红光从她袖口退去，像退潮的海水。
“成……了？”魏九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脚落地的声音都变了，像是踩在厚地毯上。
“暂时。”柯谨靠墙坐下，怀表“咔”地一声，停了。他额角渗出血丝，脸色白得吓人。
“什么叫暂时？”我盯着他。
“我们没破解它。”他闭眼，“我们只是让它觉得我们是它的一部分。就像你假装是客服，骗过了AI验证。”
“那它会不会哪天反应过来，说‘哎你不是我同事’？”
“会。”柯谨睁开眼，“但至少现在，它不会追着我们跑。”
我低头看手腕，电子表还在闪，但频率变了，不再是那种急促的跳动，而是和我的心跳差不多，一拍一拍，像在同步。
“所以接下来呢？”魏九把碳化的佛珠扔地上，“等它请我们喝下午茶？”
“找漏洞。”柯谨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条，边角烧焦了，上面画着几个类似的符号，“刚才那七进制循环，不是随便来的。符号熄灭的顺序，是七进制斐波那契数列。”
“你说人话。”
“就是它有个数学规律。”我接过话，“像密码的节奏。只要摸清这个节奏，就能在它自检的时候插一脚，干扰它。”
“对。”柯谨点头，“刚才我们只是让它‘看见’我们，现在得让它‘听不清’我们。”
魏九眯眼：“所以你是想……当系统更新时，偷偷改安装包？”
“差不多。”柯谨嘴角扯了下，“只不过我们的安装包，是用粉笔画的。”
我忽然想起什么：“你之前说，图书馆的符号和这个一样？”
“拓扑结构一致。”他点头，“但图书馆那个是静态的，像是被截断的代码。这里是动态运行的，像在……执行任务。”
“执行什么？”
“不知道。”他摇头，“但‘07-23-1’不是编号，是坐标。它在找什么，或者等什么。”
我摸了摸表盘，烫得厉害。
“等持钥人。”我说。
“对。”柯谨看着我，“而你，刚才完成了同步。”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沈哑终于动了，慢慢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掌心全是汗，神经接口的接口处红得发紫。
“她撑得住。”魏九看了她一眼，“就是下次接地，能不能换根电线？别老拿佛珠凑数。”
沈哑瞪他，没说话，但嘴角抽了抽，像是想笑。
“行了。”我深吸一口气，“现在系统暂停自检，裂缝还在，但没扩张。我们有时间。”
“多久？”魏九问。
“不知道。”我说，“但足够我们搞点小动作。”
柯谨从地上捡起半截粉笔，手指还在抖，但还是在墙角写下四个字：“协议暂停·待验证。”
写完，他靠墙滑坐下去，呼吸变得很浅。
我蹲下看他：“你还行吗？”
“行。”他闭眼，“就是脑子有点转不动了。像电脑开太多窗口。”
“那你歇会儿。”我站起身，看向裂缝，“我去看看里面到底有啥。”
“别。”柯谨突然睁眼，“现在能屏蔽它，是因为我们‘像它’。你要是乱动，它会察觉异常。”
“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干坐着等它恢复？”
“不等。”柯谨抬手，指向天花板，“看那些符号。”
我抬头。
原本密密麻麻的刻痕，现在只剩下七道，像被擦掉了一样，整齐排列在正上方。
“它在循环。”他说，“每过三分钟，换一组。这七道是当前运行的核心指令。”
“能看懂吗？”
“看不懂。”他摇头，“但能猜。刚才那轮熄灭的顺序，对应的是‘身份校验’。现在这七道，可能是‘数据回传’。”
“回传给谁？”
“不知道。”他喘了口气，“但如果我们能在它回传时，塞点假数据进去……”
“就能让它传错东西。”我接上，“比如，让我们‘已死亡’？”
“或者让我们‘从未存在’。”柯谨看着我，“你敢吗？”
我愣住。
“系统以为我们是它的一部分，才会放我们进来。”他声音很轻，“但如果我们主动往它系统里塞病毒……它会立刻识别出我们是外来的。”
“然后呢？”
“然后它会清零。”柯谨说，“抹掉所有和我们相关的记录。但也可能，把我们一块抹了。”
仓库安静下来。
蓝光微弱地闪着，像呼吸。
沈哑慢慢站起身，走到我身边，看了眼裂缝，又看了眼柯谨。
魏九嚼了嚼嘴里的焦糖渣，吐出来：“你们俩，一个想当黑客，一个想当烈士，能不能考虑下我的意见？”
“说。”我说。
“我建议。”他顿了顿，“先给它传个表情包。”
我差点笑出声。
柯谨也扯了下嘴角，但眼神没松。
“可以试试。”他说，“传点无关紧要的东西，看它反应。”
我摸出电子表，盯着那串闪烁的“07-23-1”。
“比如……”我忽然想到什么，“我妈那封信。”
“哪封？”
“背面写着‘子承母志’的那封。”我低头，“我一直怀疑那字是投影，现在，或许能用它当数据包。”
柯谨看着我，许久，点了下头。
我闭眼，集中精神，把那段记忆调出来——泛黄的信纸，模糊的字迹，还有那股淡淡的樟脑味。
然后，我用“逻辑链强化”，把这段记忆压缩成一段符号流，朝着裂缝轻轻一推。
表盘猛地一震。
天花板上的七道刻痕，突然全部亮起。
紧接着，一道蓝光从裂缝中射出，照在我手腕上，像扫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