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长城，雄关之上。
风，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它从北域的冰原吹来，卷起城头黑色的焚天军大旗，发出沉闷如野兽悲鸣的呼啸。
夜琉璃就站在这风中。
她身上那件单薄的黑色纱裙被吹得紧贴身体，勾勒出足以让神佛动心的曲线。
可此刻，这具身体僵硬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玉雕。
关下，是黑压压的人海。
那些连看她一眼都需要莫大勇气的大人物们，此刻正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冻土上。
“砰……砰……砰……”
叩首的声音，沉闷、密集，带着一种绝望的虔诚，汇成一股无形的音浪，冲刷着城墙，也冲刷着夜琉璃的神经。
她的视野有些模糊，耳中是持续不断的嗡鸣。
风声，叩首声，士兵们压抑的呼吸声，全都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场针对她一个人的审判。
她曾站在云端，俯瞰这些所谓的强者如蝼蚁般争斗，他们的恐惧、贪婪、欲望，都是她指尖跳动的音符。
可现在，她成了被展示的战利品。
他们叩拜的不是她，而是那个将她变成战利品的男人。
他们脸上的恐惧，每一分，都是对她此刻处境最恶毒的嘲讽。
脖颈上，那道金色的神魂项圈传来一阵灼热感。
那是主人的意志。
他命令她站在这里，看着，听着，感受着这一切。
他要她亲眼见证，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是如何在他面前土崩瓦解，化为齑粉的。
夜琉璃的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那口屈辱的血喷出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寸寸地碎裂，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声响。
“咔嚓……”
终于，当又一个世家家主因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威压，当场口吐白沫、昏死过去时，夜琉璃世界里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她的身体，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也就在这一瞬，主帐之内，正闭目养神的萧衍，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感受到了。
透过那道神魂烙印，他清晰地“听”到了那朵高傲的魔道之花，其花魂彻底凋零、碎裂的声音。
火候，到了。
他睁开眼，帐内暖意融融，与关外的酷烈寒风判若两界。
江照星没有看他，她正侧身坐在一张铺着雪白兽皮的软榻上，饶有兴致地检视着那些宗门送来的“赔礼”。
她的指尖从一柄流光溢彩的玉如意上滑过，又拿起一颗鸽蛋大小、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海心珠”，对着光看了看，随手扔进身边一个打开的空间戒指里。
那姿态，像极了一个正在清点自己战利品的女王。
“夫君这杀人诛心的手段，若是传出去，怕是魔道史书都要为你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指尖在萧衍的身上，轻轻画着圈。
萧衍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揽入怀中，握住了她那只“作乱”的手指，放在了口中。
江照星的身体一软，靠在他怀里，哼了一声。
“就知道欺负人。”
口中说着欺负，可她眼中的光彩，却比手中的任何一件宝物都要明亮。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寒风卷了进来。
李睿满面红光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的动作带起一阵劲风，声音因为极致的亢奋而沙哑。
“将军！主母！”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头颅深埋。
“城下那些人，心气……全碎了！”
“他们哭喊着，哀嚎着，磕头磕得满地是血，都说愿为将军牵马坠蹬，当一条看门狗！”
“好几个家主当场吓晕了过去，现在还像死狗一样被人拖在旁边！”
萧衍和江照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李睿的目光狂热到近乎扭曲，他看着萧衍，像是在看一尊行走于人间的神只。
“将军！属下今日方才彻悟！什么王道、霸道，都不如您的无上大道啊！”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狼狈的身影失魂落魄地从他身后走了进来。
是夜琉璃。
她双目空洞，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走进帐内，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了冰冷的地毯上，蜷缩成一团，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帐内的空气，瞬间安静。
李睿的狂热被这死寂的气氛瞬间浇灭，他大气都不敢喘，连忙将头埋得更低。
江照星脸上的笑容敛去。
她从萧衍怀里坐直，静静地看着地上那团瑟瑟发抖的紫色身影，没有说话。
许久。
她才缓缓起身，踱步到夜琉璃面前。
高挑的身影，在灯火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刚好将夜琉璃完全笼罩。
她没有弯腰，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清洗干净的物品。
片刻后，江照星转身，从旁边一堆价值连城的贡品中，慢条斯理地挑拣起来。
最终，她拿起一枚通体赤红，散发着精纯生命气息的朱果。
她取出一块丝帕，仔仔细细地将朱果擦拭了一遍，对着光欣赏了片刻，才走回夜琉璃面前。
然后，她松开手。
朱果从她白皙的指尖滑落，在地毯上滚了两圈，正好停在了夜琉璃的脸颊旁。
“吃了它。”
江照星的声音很平淡，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只有命令。
夜琉璃蜷缩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抬起头，那张泪痕交错的绝美脸庞上，写满了破碎和麻木。
她看着地上的那枚朱果，又抬眼看了看眼前面无表情的江照星。
这不是赏赐。
这是投喂。
是最残忍的施舍，也是最极致的诛心。
她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剧烈，屈辱的泪水再次涌出眼眶，滴落在地毯上，与那浓郁的果香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悲凉。
“怎么？”江照星的声音冷了下来，“要我亲手喂你？”
夜琉璃浑身剧震，仿佛被这句话的某个字眼刺痛。
她伸出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朝着那枚朱果探去。
指尖几次碰到果皮，都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最终，在江照星冰冷的注视下，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甲在地毯上划出几道痕迹，才终于将那枚朱果捡了起来。
她像个没有生命的傀儡，机械地将那枚代表着臣服与屈辱的果实，送入口中。
她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苦得让她想哭，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江照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最后那点芥蒂，也彻底烟消云散。
她转身，重新回到萧衍身边坐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
“起来吧，你这条命还有用。养好精神，以后伺候本主母的地方，多着呢。”
萧衍看着她这番恩威并施的手段，眼中满是赞许的笑意。
一个彻底臣服的魔尊，和一个能完全驾驭她的主母。
这才是他想看到的。
他将目光转向李睿。
“传令，让他们再跪一日。明日清晨，我自会处置。”
“是！”
“另外，”萧衍站起身，一股无形的威压在帐内弥漫开来，“清点人马物资，三日后，出发，去望月仙山。”
“望月仙山？”李睿一愣。
“去接一个人。”萧衍的目光变得深邃，“顺便，再借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