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混杂着鬼蜮的灰雾,如同一层薄纱,笼罩着死寂的街道。
四目相对。
萧衍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一瞬。
那张脸,眉如利剑,眼若寒星,鼻梁高挺,唇若丹朱。
好一个英姿飒爽,风华绝代的沙场女将。
可那轮廓与五官的组合,却又与江映月那张温婉动人的俏脸,有着惊人的七分相似。
只是,一个如初春桃花,柔情似水。
一个如冬日寒梅,傲雪凌霜。
就在萧衍心神微动之际,那持枪女子也看清了他。
她的目光在萧衍胸前仰天咆哮的麒麟图腾上微微一顿,清冷的星眸中闪过一丝恍然。
“麒麟军的人?”
她的声音清脆,话语间,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审视与高傲。
萧衍的目光,同样落在了她胸口那燃烧着烈焰的朱雀图腾上。
他点了点头,语气平静的问道:“你就是朱雀军的队长?”
看来,她就是陆风口中那个,被誉为“紫薇星降世”,压得整个麒麟军抬不起头来的第一天骄。
女子见他点破自己身份,非但没有半分倨傲,反而落落大方地收起了长枪。
“朱雀军,江照星。”
她干脆利落地报上姓名,一双星眸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萧衍,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以及一丝更加浓烈的战意。
“你就是那个一来就干翻了整个麒麟军的新人,萧衍?”
江照星……
这个名字,以及这张脸,让萧衍心中那个猜测愈发清晰。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江映月,是你什么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照星那份与生俱来的从容与自信,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她那双明亮的星眸骤然一缩,迸射出耀眼的精光!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萧衍!
“你,到底是谁?!”
江照星的声音陡然转冷,甚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你怎么会知道我妹妹的名字?!”
妹妹。
果然如此。
萧衍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世间的事,当真奇妙。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到江映月的姐姐。
然而,他的沉默,在江照星看来,却成了另一种意味。
她剑眉紧蹙,星眸中的探究瞬间被浓烈的警惕与敌意取代。
妹妹自小便在望月仙山清修,心性单纯,与外界几无接触。
怎么会认识眼前这个气息诡异,实力深不可测的男人?!
一瞬间,万千种不好的可能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又转念一想,眼前这个男人既然加入了镇魔军保家卫国,应当不会是坏人。
想到这,她眼中的敌意顿时消散一空。
江照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骨子里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既然无法用言语问出真相,那就用长城的方式来解决!
她重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枪尖斜指地面,一股凌厉无匹的战意冲天而起,搅动了四周的灰雾。
“萧衍。”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从何处得知我妹妹的名字。”
“现在,我们按长城的规矩来赌一场。”
她的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股属于皇家的骄傲与霸道。
“这个地级任务,谁先斩杀鬼蜮之主,谁就是赢家!”
她的声音冰冷无情。
“你若是输了,必须立下心魔大誓,一字不差地告诉我,你与我妹妹之间的一切,而后永生永世,不得靠近她半步!”
“我若是输了,”她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我江照星,欠你一个不违背原则的条件!你想知道的,我知无不言!”
这个赌约,无关颜面与利益,只关乎一个姐姐最深切的守护。
萧衍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熊熊战火的星眸,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反应。
他想起了另一双温柔似水的桃花眸,于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干脆利落。
得到肯定的答复,江照星不再多言,身影一晃,化作一道火红色的流光,瞬间消失在小镇的东边。
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空中回荡。
“我东你西,各凭本事!”
萧衍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伫立。
那张与记忆重叠的脸,如同尖刀,再一次剖开了他尘封心底的伤口。
良久,他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西方走去。
这迷雾镇处处透着诡异,空间法则被扭曲,像一个无法逃脱的循环。
无论朝着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在不知不觉间,重新回到镇中心那条有着哭泣石像的街道。
但对萧衍而言,这毫无意义。
他只是在行走,在宣泄。
前方,一座荒废的戏台之上,一个赤伶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无人能懂的戏曲。
凡是听到这声音的活物,都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勾走魂魄,成为它戏台下的听众。
萧衍路过。
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淡漠地瞥了那鬼伶一眼。
眉心天眼,一道金色神光一闪而逝。
嗤!
那鬼伶的唱腔戛然而止,整个灵体如同被烈阳照射的冰雪,瞬间蒸发,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击杀鬼将境赤伶鬼,掠夺魂寿二百一十年。】
萧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一座倒塌的祠堂之内,无数的牌位正在疯狂震颤。
一个个模糊的人影从牌位中钻出,带着滔天的怨气,要将闯入者撕成碎片。
萧衍依旧没有停步,只是随手一挥。
轰!
霸道绝伦的碎星印化作金色风暴,将整座祠堂,连同里面所有的鬼物,一并荡为齑粉。
【击杀祠堂群鬼,掠夺魂寿一千二百年。】
屋顶上,有倒立行走,发出咯咯怪笑的“倒吊鬼”。
井边,有不断重复梳头,发丝间藏着怨毒眼睛的“水鬼”。
街上,有成群结队,提着苍白灯笼,要将活人引入黄泉的“引路鬼”。
这些鬼物,免疫绝大多数的物理攻击和真元伤害,对于寻常武者而言,是极为棘手的存在。
可它们遇到的,是萧衍。
他的半神之体,蛮横到不讲任何道理。
纵使有九成的物理伤害被鬼物的特性豁免,那剩下的一成,也足以将它们打得魂飞魄散。
这对于其他人而言,是步步惊心,九死一生的恐怖鬼镇。
对于此刻的萧衍来说,却只是一片用来平息他心中杀意的……丰饶麦田。
数个时辰过去。
焚世红莲掠夺的魂寿,再一次轻易地突破了万年大关。
但他心中的那份悸动与杀意,却丝毫没有平息。
反而,愈演愈烈。
子时,夜最深。
一阵诡异的唢呐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街道上响起。
“嘀嘀嗒……嘀嗒……”
街道的尽头,浓雾翻滚。
一队身穿大红嫁衣,欢天喜地的厉鬼,正又蹦又跳的,朝着他缓缓走来。
它们有的吹着白骨唢呐,有的敲着蒙着人皮的喜鼓。
还有的,则在漫天抛洒着血红的纸钱。
而在队伍的正中央,八只身材魁梧的鬼将,正稳稳地抬着一顶装点着红绸与喜字的……大红花轿。
竟然是鬼王娶亲!
但萧衍的脸上,却不见半分惧色。
他静静地站在街道中央,寸步不让,任由那血红的纸钱落在他的肩头。
那顶诡异的大红花轿,径直朝着他撞了过来,仿佛要将他这个不知死活的拦路者,碾成肉泥。
就在花轿即将撞上他的瞬间。
萧衍非但没有闪躲,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他竟主动掀开轿帘,主动地钻入了花轿之中。
他倒要看看。
这轿子里装的,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