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六年,宇宙海改朝换代。
不叫永动纪元了,改叫食客纪元。纪元元年第一天,云归蒸出了第一锅饭。
饭是用血月的清粥打底,苏瑶的茶提香,第十三子的当柴火烧的。柴火是活的,烧的时候发出爹……爹……的呼唤,像在催饭熟。
饭一熟,全宇宙海的生灵眉心饭碗同时敲响。叮叮当当,像一万座寺庙的钟,敲得规矩二字稀碎。
但饭只盛出一碗。
碗在云归手里,他捧着飞到血月面前:姨,你先吃。
血月愣住:为什么我先?
因为你是娘,云归认真地说,爹说,娘不动筷子,全家不许吃。
血月眼眶一热。她七百三十三年没听过这词了,第一次听,竟然是从一个五岁的孩子嘴里。
她接过碗,抿了一口。
一口下去,怀里十二个孩子同时打了个饱嗝。最小的那个概念娃,没脸的脸上长出了鼻子,鼻子一抽一抽,闻见了七百三十三年前的炊烟味。
他开口,声音像云疏年轻时的回响,饭香。
这声一出,宇宙海炸了。
所有生灵眉心的饭碗,同时翻倒。翻出来的不是饭,是爹。
爹这个字,实体化了。
实体化的爹们没脸没形,就是一团团想回家吃饭的念想。他们漂浮在宇宙海每个角落,见人就喊:儿啊,饭呢?
被喊的生灵懵住,下意识回:爹,饭在锅里。
锅在哪?
锅在云归的背上。
他五岁的脊梁,被一万口锅压着,锅是宇宙海的凝成的,重得让他飞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爬。
爬一步,吐一口饭。
吐出来的饭,喂饱一个爹。
爹吃饱了,就回自己生灵的眉心碗里,安分下来。
但这样太慢了。
宇宙海的生灵有以来,积攒了七百三十三代想当爹的念想,现在全放出来了,云归一个人蒸不过来。
第七百三十六年冬至,第一万零一个爹饿疯了。
疯了的爹开始吃别的爹,吃完就生,生出更饿的小爹。小爹没饭,就啃宇宙海的规矩,啃一口,规矩就少一条。
啃到第一千零四条时,【当过娘的人,不能再当寂主】这条碎了。
血月眉心井里,怨毒重新涌动。她看着自己十二个孩子,又看看怀里第十三子,忽然明白过来——
云疏不是让她当娘。
是让她当围城。
围城里关着全宇宙海想当爹的念想,她是城墙,孩子是城门,第十三子是钥匙。
钥匙现在喊她,她就不能再当寂主。
不当寂主,她就护不住这围城。
护不住,食客纪元就会退化成噬爹纪元。
云归!血月喊,让你爹出来!
哪个爹?
那个!血月指着怀里第十三子,他才是真正的饭!
第十三子没脸的脸上,鼻子下面长出了嘴。嘴一张,吐出一枚玄黄叶。
叶子上刻着云疏的字迹:
【第七百三十六年,饭不够,爹来凑。】
【凑够一万爹,就能蒸出一碗永恒的饭。】
【永恒的饭,喂饱永恒的爹,爹饱则娘安,娘安则寂主不哭。】
云归看完,五岁的脑壳疼得厉害。
他揉着太阳穴问血月:姨,我怎么凑爹?
简单,血月将第十三子举高,喊他。
喊什么?
爹
云归懵了:他就是爹,我还喊他爹?
喊一万声,血月的声音带着蛊惑,每一声,都能从宇宙海某个角落,钓出一个饿爹。
钓出来,塞进他嘴里。
他吃饱了,就能拉……
拉什么?
拉你娘。
云归彻底懵了。
但苏瑶的围裙懂。围裙从后院飞过来,罩在云归头上,罩得他看不见天,只能看见围裙里七百年前的茶渍。
茶渍组成一行字:
【第七百三十六年,你爹用他自己当诱饵,钓全宇宙海的爹。】
【钓上来的爹,喂给这个概念。】
【这个概念吃饱了,就能把你娘回人形。】
【你娘回来了,他就能死了。】
【他死了,食客纪元就终结了。】
【终结了,全宇宙海就……】
【再也不用想爹想娘了。】
云归听完,哭了。
五岁的孩子,第一次明白,爹的,是要用自己换的。
他对着第十三子喊,第一声。
宇宙海深处的某个爹,被钓了起来。
第二声。
又钓一个。
爹!爹!爹!爹!爹!爹!爹!爹!爹!爹!
第十声时,第十三子的嘴张到了极限。
他一口吞下了十个疯爹。
吞完,他背后长出了一对翅膀。
翅膀是金色的,羽毛是金色锁链编的,链环上扣着一口口小井,井里全是娘。
云归,第十三子开口,声音像云疏又不像,饭好了。
什么饭?
你娘。
说完,他翅膀一扇,将云归扇进了自己嘴里。
云归没挣扎。
他知道,爹的嘴,是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