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南山度假村的大巴车是顾欢租来的,一辆有些年头的金龙客车,车窗开着,五月的暖风夹杂着路边的尘土呼呼地往里灌。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车内的气氛。
音响里震天响地放着歌,三十几个员工跟着嚎,调子跑到了姥姥家,也没人在意。
林晚坐在靠前的位置,怀里抱着汤圆。小猫被这群人的魔音贯耳吓得直往她怀里钻,只露出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老板,到了!”老赵在前面喊了一嗓子。
车子颠簸了一下,停在了一片开阔的河滩旁。
这里就是南山度假村,说是度假村,其实也就是几排平房,加上一大片被圈起来的河滩地。但这在县城人眼里,这就是顶级的休闲场所。
大家伙一窝蜂地冲下车,看着清澈的河水和远处的青山,一个个像刚出笼的鸟。
“别光顾着看景,干活!”顾欢手里拿着个大喇叭,颇有几分主管的架势,“男生去搬炉子和炭,女生把食材拿到水龙头那边洗!”
原本大家以为,林晚作为老板,肯定会像以前那些国企领导一样,找把躺椅往树荫底下一坐,捧着茶杯指点江山。
老赵特意搬了把折叠椅,擦得干干净净放到树荫下:“林总,您坐这儿,烟熏火燎的,别脏了您的衣服。”
林晚看了一眼那把椅子,又看了看正如火如荼忙碌的众人。
她把汤圆交给旁边一个小姑娘抱着,直接卷起袖子,把头发随手扎了个马尾。
“坐什么坐,出来玩就是图个乐呵,哪那么多讲究。”
林晚径直走到处理食材的长桌前。
几个正在切肉的大姐一看老板来了,手里的刀都不知道怎么下了,动作变得拘谨起来。
“刘姐,这羊肉切得太厚了,烤不透,容易外焦里生。”林晚看了一眼案板,直接伸手拿过一把剔骨刀。
“啊?老板,这刀快,小心手……”刘姐吓了一跳。
话没说完,就见林晚手起刀落。
刷刷刷!
那块还在解冻的羊后腿肉,在林晚手里像是有了生命。她没用那种笨重的切法,而是顺着纹理,每一刀下去都薄厚均匀,而且还特意在肉片上打了个十字花刀。
“这叫改刀,腌的时候入味快,烤的时候熟得也快。”林晚一边切,一边头也不抬地解释,“以后咱们厂里的品控也得这么细,细节决定成败。”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圈。
大家伙都看傻了。
这手法,这利落劲儿,比饭店里的大师傅还专业!
“顾欢,把我的秘制酱料拿来。”林晚喊了一声。
顾欢屁颠屁颠地捧过来一个大塑料桶,里面是林晚昨天晚上特意调配的——蜂蜜、耗油、生抽,还有几味复合香料配比。在这个只有孜然和辣椒面的年代,这种复合口味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林晚抓起一把肉串,在酱料桶里那种独特的翻滚手法,让每一块肉都均匀地裹满了酱汁,然后啪地一声拍在铁盘里。
“看懂了吗?”林晚抬起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笑得灿烂,“谁说老板就得坐着?以后在咱们公司,谁行谁上,不看职位,只看本事。”
这一刻,员工们眼里的敬畏少了几分,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原来那个能拿出几万块现金砸晕房东的小老板,也是个能干活、懂行情的实在人。
……
炭火升起来了。
青白色的烟雾在河滩上弥漫,混合着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的“滋滋”声,香气瞬间爆炸。
“这什么味儿?太香了吧!”
刚才还忙着在那边打水漂的几个年轻小伙子,闻着味儿就跑回来了。
林晚霸占了最大的那个烤炉。
她左手抓着二十串羊肉,右手拿着一把蒲扇。手腕一抖,肉串在炭火上翻飞,动作行云流水。
“滋啦——”
一把孜然撒上去,火苗猛地窜起一尺高,映红了林晚的脸庞。
“排队排队!第一波出炉了!”林晚大喊一声。
员工们哪还顾得上客气,拿着盘子就往上凑。
“我的天,这肉……这也太嫩了吧!”何欣薇咬了一口,眼睛瞪得溜圆,“而且这味道,甜里带着辣,还有股奶香味,小晚,你这是怎么弄的?”
“商业机密。”林晚神秘一笑,顺手递给她一串烤得金黄冒油的鸡翅,“尝尝这个,奥尔良口味。”
大家吃得满嘴流油,那种拘谨感在美食和啤酒的攻势下荡然无存。
林晚端着一瓶这种年代特有的大绿棒子啤酒,穿梭在人群里。她不劝酒,也不摆架子,谁来敬酒她就抿一口,谁说笑话她就跟着笑。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金主,而是这群人的大姐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河滩上点起了篝火。那是老赵带着几个男员工去附近捡来的干柴,火焰噼里啪啦地烧着,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通红。
大家围坐成一圈,中间摆满了空的啤酒瓶和还没吃完的瓜子花生。
酒精上头,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老板,我敬你一个。”
顾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手里举着半瓶啤酒。这丫头今天高兴,喝了不少,脸红得像猴屁股。
“以前我爸老说我,除了疯跑啥也不会,以后嫁人都没人要。”顾欢打了个酒嗝,眼圈突然有点红,“我就不服气,我就想证明给他们看。但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干啥,直到遇见你。”
她指着林晚,声音有点哽咽:“是你把那个几万块钱的仓库钥匙扔给我,跟我说‘我相信你’。老板,就冲这句话,以后谁敢动咱们公司,我顾欢第一个拿砖头拍死他!”
“好!欢姐霸气!”周围的小年轻们跟着起哄鼓掌。
林晚举起手里的汽水瓶,和顾欢碰了一下:“那以后仓库就靠你了,拍砖头的事儿就算了,咱们是文明人,以德服人。”
大家哄堂大笑。
这时候,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何欣薇也站了起来。
相比顾欢的豪放,她显得有些羞涩。她两只手捧着杯子,看着林晚,眼神亮晶晶的。
“我……我学历不高,之前在饭店当服务员,每天站十个小时,还要被老板骂。”何欣薇的声音不大,但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都在听她说。
“那时候我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找个老实人嫁了,生个孩子,过完这一生。”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
“但是那天,林晚找到我,带我回家,给我开了工资,说我有天赋。”
何欣薇擦了擦眼角涌出来的泪花:“从来没有人夸过我有天赋。现在我管着十几个人,每天试吃各种点心,我觉得……我觉得我终于活得像个人样了。”
“谢谢你,老板。”
说完,她仰起头,把杯子里的饮料一口气干了。
这两个女孩的话,像是两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接着,更多的人站了起来。
“老板,我也是!我家那口子下岗三年了,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要不是这几天在厂里加班,我儿子下学期的学费都还没着落。”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抹着眼泪说。
“老板,我就觉得跟着你干痛快!不像以前那个厂长,整天就知道扣钱!”
一个个朴实的故事,一句句掏心窝子的话。
在这个微凉的春夜里,这团篝火不仅温暖了身体,更把这三十几颗心,牢牢地熔铸在了一起。
这就是林晚想要的效果。
钱能买来劳动力,但买不来忠诚。只有让他们看到希望,感受到尊重,这个团队才能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中不散架。
林晚看着这一张张真诚的脸,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
她最初只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了赚钱。但现在,她发现自己肩上多了一些沉甸甸的东西。
这些人的生计,这些人的未来,都和“林家味道”绑在了一起。
她缓缓站起身。
原本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火光在她身后跳跃,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晚没有急着说话。她环视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大家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的声音很稳,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林晚不是个喜欢画大饼的人。我不会跟你们说什么上市、什么国际化,那太远了。”
她举起手里的汽水瓶,指了指身后的黑暗,又指了指头顶的星空。
“我只知道一件事。在这个年代,只要肯吃苦,只要脑子活,遍地都是黄金。以前你们没机会,是因为没人带路。现在,路我给你们铺好了。”
林晚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我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发大财,但我能向你们保证:只要‘林家味道’还有一口饭吃,就绝对少不了你们的肉!只要你们肯努力,以后买房、买车、供孩子上大学,这都不是梦!”
“我们的未来,绝不止这个小县城。我要让全中国,甚至全世界的人,都吃到咱们亲手做出来的味道!”
这一番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全是实在的大白话。但听在这些在这个时代底层挣扎的人耳朵里,却比任何激昂的演讲都要震撼。
买房?买车?
这在他们看来,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但看着林晚那坚定的眼神,他们突然觉得,好像真的可以实现。
“敬我们的未来!”林晚高高举起瓶子。
“敬未来!”
“敬老板!”
“敬林家味道!”
三十几个人齐刷刷地站起来,手里的酒瓶、杯子狠狠地撞在一起。
琥珀色的酒液飞溅,映照着一张张充满希望的笑脸。
这一刻,林晚知道,这支队伍,成了。
……
回程的路上,车厢里比来时安静了许多。
大家都玩累了,加上喝了酒,大部分人都在随着车身的晃动昏昏欲睡。只有偶尔几声低语和鼾声交织在一起。
顾欢和何欣薇靠在一起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
林晚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没有睡意。
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夜景,路灯昏黄,偶尔能看到路边尚未打烊的大排档和闪烁的霓虹灯牌。
林晚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框。
今天虽然高兴,但她心里并没有完全放松。
那个“地头蛇”虽然今天没来捣乱,可能是被这三十几个人的阵仗吓退了,也可能是憋着什么坏招在后面等着。
不过,林晚并不怕。
手里有钱,身边有人,脑子里有挂。
在这个时代,她就是降维打击。
车子驶入市区,路面变得平坦起来。
林晚看着窗外那个巨大的广告牌——某房地产公司的广告,“首付两万,安家市中心”。
她嘴角微微上扬。是时候考虑买几套房了,不仅仅是投资,更是为了……
就在这时。
一声清脆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突兀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叮咚!”
林晚的眼神瞬间一凝。
这不是平时那个冷冰冰的系统提示音。这个声音更急促,更尖锐,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紧迫感。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
大家都在睡觉,只有前排的老赵在和司机小声聊着天。
没人听见。
林晚立刻闭上眼睛,意识沉入脑海。
原本淡蓝色的系统界面,此刻竟然泛着一层淡淡的红光。
而在屏幕的最中央,一个巨大的、从未见过的感叹号正在疯狂闪烁。
【紧急特殊订单请求!】
林晚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以前都是留学生们在群里下单,系统从未主动发布过所谓的“紧急特殊订单”。
出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意念集中,点开了那个闪烁的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