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筒子楼里鼾声和梦话交织。
林晚靠在门后,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刚才强撑起来的镇定,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才缓缓卸下。
她不是不怕,只是她比谁都清楚,害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情绪。
她走到窗边,小心地掀开窗帘一角,楼下空无一人,张山早已不知去向。但那股被毒蛇盯上的阴冷感觉,却久久没有散去。
林晚的目光扫过屋内,最后定格在墙角那几个喝空了的大可乐瓶上。
她走过去将瓶子捡起来。
她拧开瓶盖,将屋里所有能找到的,细碎又坚硬的东西——几颗用旧了的纽扣,几枚一角的硬币,甚至还有两节用完的七号电池——全都塞了进去,然后拧紧瓶盖,用力晃了晃。
“哗啦啦……”
清脆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她满意地点点头,将这几个特制的报警器,小心翼翼地斜靠在门后。只要有人从外面用力推门,哪怕只是推开一道缝,这些瓶子就会立刻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虽然简陋,却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有效的预警方式。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心里的那份不安稍稍平复了一些。
这一夜,林晚睡得并不安稳。她把那把沉重的铁锅铲就放在枕头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立刻惊醒。
好在,一夜无事。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晚就醒了。
窗外的天空是灰白色的,整栋楼还沉浸在睡梦中。
她没有开灯,悄悄来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一片死寂。
她轻轻地将靠在门上的可乐瓶挪开,打开门栓,探出头去。楼道里空空荡荡,只有清晨微凉的空气。
林晚松了口气,迅速洗漱完毕。
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她的生意。
打开那个熟悉的界面,看着昨晚激增的订单和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林晚的心情好了许多。
钱。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钱,才能带来真正的安全感。
看着账户上又多出来的几百块钱,她搬家的念头愈发强烈。
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一边盘算着,一边开始打包今天需要发货的零食。
就在这时。
“哎哟——我的天哪——没法活了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哭嚎,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楼道里炸开!
那声音高亢,尖利,充满了戏剧性的悲怆,像是戏台上死了丈夫的寡妇,又像是乡下屠宰场里待宰的肥猪。
林晚打包的手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身材臃肿,烫着一头劣质卷发的中年女人,正一屁股坐在她家门口的地上,两只粗壮的大腿用力拍打着地面,嘴里正发出那惊天动地的嚎叫。
这女人她有印象,是张山的老婆,李翠芬。
在林晚的记忆里,这李翠芬就是这栋楼里出了名的泼妇,撒泼打滚,胡搅蛮缠的一把好手。昨天张山吃了瘪,今天他老婆就上门了。
这是打算唱双簧,换一种方式来讹钱。
“走过路过的都来看一看,瞧一瞧啊!”
李翠芬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扯着嗓子干嚎,眼泪一滴没有,声音却悲愤欲绝。
“这屋里住的狐狸精,把我家的男人魂都勾走了啊!”
“大半夜的,不清不白,败坏了我们整栋楼的风气啊!”
“我男人老实巴交一个人,都被她带坏了,现在家都不回了啊!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她的哭嚎声,成功地吸引了楼里所有人的注意。
“吱呀,吱呀……”
一扇扇房门被打开,一颗颗好奇的脑袋探了出来。
上班的,买菜的,送孩子上学的,全都停下了脚步,围在楼道里,对着林晚的家门口指指点点。
李翠芬见观众多了,演得更加卖力。
她从地上爬起来,开始疯狂地拍打林晚的房门。
“开门!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给我开门!”
“你躲在里面算什么本事?敢做不敢认吗?你勾引我老公,你还有理了?”
“大家快来看啊!就是她!表面上看着是个学生,背地里不知道做的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不然哪来的钱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这些话,比昨天张山的威胁还要恶毒百倍。
张山的威胁是物理上的,而李翠芬的污蔑,是想从名声上彻底搞臭林晚,让她在这栋楼里,甚至在这片区域都待不下去。
林晚站在门后,听着外面不堪入耳的辱骂和邻居们越来越响的议论声,她的拳头捏得死死的,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愤怒像火一样在胸口燃烧。
但她的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出去跟她对骂?
那正中了她的下怀。跟一个职业泼妇对骂,自己只有输的份,而且场面只会越来越难看,坐实了“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印象。
报警?
警察来了,最多也就是调解一下,批评教育几句。这种邻里纠纷,只要没动手,根本没办法处理。等警察一走,她只会变本加厉。
怎么办?
林晚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台正在充电的,老旧的蓝色诺基亚手机上。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她快步走过去,拔下充电线,迅速开机。
在那个功能机时代,录音功能并不算普及,但这台二手诺基亚,恰好有这个功能。
林晚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按动着,找到“附加功能”里的“录音机”选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录音键。
手机屏幕上,一个红点开始闪烁,录音时间开始跳动。
她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走回门边。
外面的李翠芬还在声嘶力竭地叫骂。
“小贱人,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的门给砸了!”
“你以为躲着就没事了?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
林晚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光是录下这些叫骂还不够。她需要更直接,更有力的证据。
她需要引蛇出洞。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内,用一种带着颤抖和委屈的声音喊道:
“你……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老公!”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门外的李翠芬听见。
果然,听到屋里有了回应,李翠芬像是被打了鸡血,瞬间兴奋了起来。
“哟!总算敢出声了?你个小狐狸精,做了亏心事,你当然不敢承认!”
她的声音更加尖利,充满了得意的腔调。
“不认识我老公?昨天晚上他是不是来找你了?整栋楼的人都看见了!你还想抵赖?”
“我告诉你!”李翠芬的声音猛地拔高,终于图穷匕见,“昨天我男人好心好意来跟你说油烟的事,你倒好,把他名声都给败坏了!让他现在在邻居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完!”
林晚隔着门,冷冷地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李翠芬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贪婪和算计,“我男人被你害得丢了脸,精神受到了巨大损失!我的家庭和睦也被你破坏了!你得赔偿!”
“赔偿?”
“对!赔偿!”李翠芬终于说出了她的最终目的,“我也不多要!八百块!你拿出八百块钱来,给我男人赔礼道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从五百涨到了八百。
林晚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要是不给呢?”她继续刺激着对方。
“不给?”李翠芬的声音变得阴狠起来,“不给也行!那我就天天在你门口坐着!你什么时候出门,我就什么时候跟着你!我让你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
“我还要去你学校,去你打工的地方闹!我倒要看看,你这张脸皮还要不要!”
“你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无亲无故的,最好给老娘识相点!别给脸不要脸!”
“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拿出八百块钱,我就不走了!看你还怎么做你那见不得人的生意!”
门外的女人骂得越是难听,威胁越是具体,林晚握着手机的手就越是稳定。
她冰冷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证据,足够了。
从诽谤,到敲诈勒索,再到人身威胁,李翠芬的每一句话,都被这台小小的诺基亚手机,清晰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录音时间已经超过了五分钟。
林晚按下了停止键,然后迅速保存了录音文件。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胸中的怒火已经被一种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她要让这对无赖夫妻知道,她林晚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她的尊严,更不是可以随意践踏的!
外面的李翠芬还在叫嚣,围观的邻居也越来越多,议论声此起彼伏,大多都是对林晚不利的猜测。
是时候了。
林晚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下,她拉开了门栓!
“哗啦——”
她一把将房门完全拉开!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正准备继续拍门的李翠芬,举着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眼神冰冷如刀的林晚,一时间竟有些发怵。
围观的邻居们也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只见林晚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没有哭,也没有骂。
她只是举起了手里那台蓝色的诺基亚手机,对着目瞪口呆的李翠芬,以及所有围观的邻居。
然后,她按下了播放键。
“……我也不多要!八百块!你拿出八百块钱来,给我男人赔礼道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不给也行!那我就天天在你门口坐着!我让你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
“……你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无亲无故的,最好给老娘识相点!”
李翠芬自己那尖利,蛮横,充满贪婪和威胁的声音,从手机那小小的扬声器里,无比清晰地传了出来,回荡在寂静的楼道里。
李翠芬脸上的嚣张和得意,瞬间凝固了。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死死地盯着林晚手里的手机,仿佛看到了鬼一样。
她瞬间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