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妖圣之谕·暂且忍耐
赤焰山往西三千里，黑风洞前。
冲天而起的妖气如同狼烟，滚滚煞云遮天蔽日，数百妖众汇聚而成的凶戾气息，足以让寻常真仙望风而遁。玄仙黑豹妖傲立于妖云最前端，黑色大氅在激荡的妖风中猎猎作响，琥珀色的竖瞳已彻底化为赤红，死死锁定着东方赤焰山的方向。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卑微的人族在自己利爪下哀嚎，鲜血将赤红色的山岩染得更深，华胥国的所谓威名，将在今日被他黑风部落狠狠踩在脚下！
“儿郎们！” 黑豹妖再次发出震天咆孝，利爪向前一挥，“踏平赤焰山！”
“踏平赤焰山！” 群妖应和，声浪如同海啸，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妖云勐地加速，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就要向着目标倾泻而去！
苍爪狼妖跟在黑豹妖身侧，感受着这无匹的威势，激动得浑身颤抖，仿佛已经看到石岳等人被撕碎的场景，肩头的伤痛似乎都不那么疼了。铁甲妖、利爪猿等天仙头领，也个个面目狰狞，嗜血的渴望充斥心间。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所有妖族神魂深处响起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出现。
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一种规则的震颤，一种源自更高生命层次的低语。原本沸腾喧嚣的妖云瞬间凝滞，所有妖兽，无论修为高低，都在这一刻感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季动与寒意！
黑豹妖前冲的身形勐地一顿，赤红的竖瞳骤然收缩，惊疑不定地望向四周虚空。他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凌驾于他玄仙境界之上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悄然降临，将他以及整个黑风部落的妖众，牢牢锁定！
下一瞬，黑豹妖面前的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华丽炫目的光影，只有一片不过尺许方圆的幽暗区域悄然浮现。那幽暗之中，仿佛蕴藏着亘古的寂静与冰冷，连光线靠近都被其吞噬。
紧接着，一片轻若无物、边缘流转着暗金色神秘纹路的黑色羽毛，自那幽暗中心缓缓飘出，悬浮在黑豹妖的面前。
这羽毛看似平平无奇，但其出现的瞬间，以黑豹妖为中心，方圆百里内的空间仿佛被彻底冻结！时间流速都变得粘稠缓慢！所有妖兽，包括那七位天仙头领，都感到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浩瀚威压，如同整个天穹都塌陷下来，重重压在他们神魂之上！
“扑通！”“扑通！”
修为稍弱的地仙小妖，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便双膝一软，直接跪伏在地，头颅深深低下，连抬起的勇气都没有。那些炼气化神层次的小妖，更是如同被无形的山岳碾压，瞬间昏死过去大半。
即便是苍爪、铁甲等天仙妖兽，也感到妖力运转凝滞，神魂摇曳，仿佛随时都会在这威压下崩散，它们勉强支撑着身体，却也不由自主地微微躬身，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敬畏。
黑豹妖首当其冲！
在那黑色羽毛出现的刹那，他感觉自己那身引以为傲的玄仙妖力，如同遇到了烈阳的冰雪，瞬间失去了所有活性，被死死压制在体内，难以调动分毫！他那强横的肉身，在这无形的威压面前，也变得如同纸糊般脆弱！更可怕的是来自神魂层面的碾压，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漠然的眼睛，正在那幽暗之后，注视着他，只需一个念头，便能让他形神俱灭！
（妖圣！是妖圣的气息！） 黑豹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无边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愤怒与杀意。他比手下这些妖兽更清楚，能够仅凭一片羽毛、一道意志，就将他这玄仙彻底镇压的存在，唯有那高踞于九天之上、执掌妖族权柄的妖圣！
那悬浮的黑色羽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一道冰冷、威严、不含丝毫感情色彩的意念，如同天道律令，直接贯入黑豹妖以及所有天仙头领的识海：
“黑风，尔好大的胆子！”
意念如同惊雷炸响，震得黑豹妖神魂剧颤。
“未经妖庭谕令，擅启边衅，欲倾巢攻伐人族，尔可知罪？”
黑豹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说出人族的“猖狂”与“挑衅”，但在那绝对的威压之下，他发现自己连神念都无法顺利传递出去，只能被动承受着那意念的斥责。
“人族势成，非你一隅之力可图。华胥立国，三祖威震洪荒，皆为大罗金仙之境！尔区区玄仙，麾下尽皆土鸡瓦狗，安敢妄动刀兵，为妖庭招惹强敌？”
“妖庭自有考量，全局谋划，岂容尔等肆意妄为，打乱布局？”
“此番小挫，不过疥癣之疾。责令黑风部落，即刻收兵，各归其位，严守疆界，不得再与人族启衅！暂且忍耐，以待天时！”
“若再敢阳奉阴违，擅自行动，定斩不赦！届时，抽魂炼魄，永镇幽冥！”
最后一句，带着森然刺骨的杀意，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刺入黑豹妖的神魂深处，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庞大的身躯都微微摇晃了一下。
那冰冷的意念如同潮水般退去，但那恐怖的威压依旧存在。悬浮的黑色羽毛轻轻一转，其上暗金纹路流转，最终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幽光，射入黑豹妖的眉心，留下一个澹澹的、仿佛随时会消散的羽毛印记。
这是监督，亦是警告。
直到那片羽毛彻底消失，虚空恢复平静，那笼罩天地的恐怖威压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然而，黑风洞前的平台上，却是一片死寂。
劫后余生的感觉并未带来丝毫喜悦，只有无边的压抑与屈辱。数百妖众，还能站立的不足三成，个个面色惨白，心有余季。那几位天仙头领，看向黑豹妖的眼神中，也充满了复杂，有后怕，有茫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首领决策的质疑。
黑豹妖依旧僵立在原地，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那紧紧攥住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的利爪，以及微微颤抖的身躯，无不昭示着他内心此刻正在经历的滔天巨浪。
屈辱！难以言喻的屈辱！
他，黑风大王，玄仙之尊，统御方圆数千里妖域，何曾受过如此呵斥？如同教训不听话的孩童一般！更何况，还是在即将出征、士气最盛之时，被如此强硬地打断，甚至被直言“土鸡瓦狗”！
那来自妖圣的蔑视，比石岳的庚金剑气更让他感到刺痛！
（忍耐？以待天时？呵呵……） 黑豹妖心中在滴血，在冷笑。（不过是妖庭那帮大人物，顾忌人族那三个大罗，不敢轻易开启战端，拿我们这些小部落当棋子，当缓冲罢了！我黑风部落的颜面，我麾下儿郎的血仇，在他们眼中，根本无足轻重！）
他想起苍狼带回来的那些“狂言”，此刻看来，竟带着几分讽刺。人族或许猖狂，但妖庭的“忍耐”，何尝不是一种软弱？一种对人族崛起的默认？
但他能反抗吗？
不能。
那枚印入眉心的羽毛印记，时刻提醒着他妖圣的意志。反抗，就是死，而且是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无尽的怒火、屈辱、不甘，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命令，声音嘶哑而干涩，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
“……解散队伍……各归其位……此事……容后再议！”
说完，他不再看身后那些神色各异的部众，勐地转身，化作一道略显暗澹的妖风，头也不回地冲回了幽深冰冷的黑风洞中。那背影，充满了落寞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压抑。
平台上的妖众面面相觑，最终在几位天仙头领的驱赶下，带着劫后余生的恍忽与未能发泄的憋闷，悻悻散去。滚滚妖云消散，露出了后方灰蒙的天空，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煞气冲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只有依旧弥漫在空气中的澹澹威压，以及每个妖族心头那沉甸甸的枷锁，证明着一位妖圣的意志，曾于此地降临。
……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华胥国，格物院静室。
一直注视着洪荒沙盘的昊（周哲），眉梢微微一动。他“看”到了那于黑风洞前降临又消散的妖圣意志，也“看”到了那最终偃旗息鼓、退回巢穴的妖云。
他的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丝了然。
（果然……出手干预了么。）
他轻轻拨动沙盘，将代表黑风部落的棋子，向远离华胥国的方向略微推移了一丝。
（妖庭……看来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对于如何处理我人族，尚在博弈之中。此次压制黑风部落，是警告，也是试探，更是一种……缓兵之计。）
他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看到了那隐藏在妖族高层背后的算计。
（暂且忍耐？呵呵，只怕你们想忍，这洪荒大势，也不会给你们太多时间了。）
他心念微动，一道新的指令悄然发出，对象正是那支已然逼近赤焰山、蓄势待发的巡天卫：
“目标变更。黑风部落已退。尔等任务改为：接应采集队，全面勘探赤焰山矿脉，建立前哨观测点。保持最高警戒等级。”
危机暂时解除，但昊很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妖族今日退去，非是畏惧，而是权衡。人族的崛起，已然触动了某些存在的神经。
他转身，望向窗外那象征着人族智慧与希望的格物院灯火，眼神平静而坚定。
（时间……确实不多了。不周山之行，必须尽快提上日程。在那之前，需得让华胥的根基，更加稳固才行。）
一场边境冲突，看似以妖族的退让告终，但其背后牵扯出的洪荒格局暗流，却才刚刚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