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道人自壶口关崩碎那日起,便混在石国溃散的残兵败卒中,如丧家之犬般一路逃奔,最终踉跄着撞进了临安城的城门。他本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在李清风这群自恃玉清宫正宗的道人眼里,跟路边的野草没什么两样——仙气驳杂,根脚浅薄,连踏入山门的资格都欠奉。
清虚道人心里门儿清,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在李清风等人面前连提鞋都不配。平日里见了面,他总以晚辈自居,腰弯得比谁都低,一口一个“仙长”,恭敬得近乎谦卑,半点不敢露出自卑或是不满。
此刻见李清风目光扫来,话里话外竟是要他去城外探阵,清虚道人心头猛地一沉,像是坠了块寒铁。他修为不过天仙境,仙元虚浮得如同风中残烛,全靠早年画的几张护身符箓硬撑,才从壶口关的尸山血海里逃了出来。阵道一道,他只懂些皮毛,方才远远瞥了眼城外那片笼罩着乌光的阵纹,便知里头的杀机密布,凭他这点能耐进去,怕不是瞬间就被绞成飞灰。
他张了张嘴,刚要找个由头推辞,李清风却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先一步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月圆小友是孙道友的掌上明珠,他将人托付在临安,老道岂能让她涉险?清虚道友,你符箓之术也算有些门道,老道观你根骨尚可——若此次办妥了这事,日后回了玉清宫,老道倒可替你引荐几位师门长辈。”
这话入耳,清虚道人浑身一震,心头那点惧意瞬间被一股热流冲散。他孤修数百年,卡在天仙境瓶颈动弹不得,就像蒙眼走在绝路上,连个引路的人都没有。玉清宫是什么地方?那是道门正宗里的顶流,里头随便一位长辈点拨一句,都抵得上他苦修十年!若真能得此机缘,说不定真能窥得大道门径,成就那不朽正果!
念头电转间,清虚道人猛地抬头,眼中的怯懦褪去,只剩一丝豁出去的决然,朗声道:“仙长放心!区区番奴布下的佛门阵法,也敢在我道门地界放肆?清虚这就去探探虚实,倒要看看,是他们西方秃驴的阵纹厉害,还是我道门符箓神通更胜一筹!”
李清风见清虚道人这般知趣,嘴角终是绽开抹满意的笑,枯瘦的手指一捻,一张泛着青蒙蒙光泽的符箓便飘了过去,声音平和:“道友精擅符箓之道,此乃风遁符,里头封了道境真意——你入阵后若见势不妙,捏碎符纸便能借风脱身,保你周全。”
清虚道人慌忙伸手接住,指尖刚触到符箓,便觉一股沛然莫御的风属性仙力扑面而来,险些让他拿捏不住。他脸上瞬间堆起狂喜,腰弯得更低,声音都带着颤音:“多谢仙长赐宝!此恩,清虚没齿难忘!”
这话刚落,旁边的李月圆便不乐意了,柳眉一蹙,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娇蛮:“不过是西方秃驴布的破阵,我自己挥挥手就能破了,用得着劳烦这老头?再说了,他那点修为,说不定还不如我一个手指头厉害!”
李清风闻言,脸上顿时浮起丝苦笑,转头对清虚道人拱手道:“道友莫怪,这丫头被孙道友宠坏了,口无遮拦,童言无忌罢了。”
清虚道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他心里门儿清,李月圆是那位神秘孙道人的弟子,年纪轻轻便有仙韵缠身,真要动手,他这半吊子天仙连人家的衣角都碰不到。更遑论看李清风这态度,那孙道人来历绝对恐怖,绝非他一个散修能招惹的。
他只能干笑两声,把那点羞恼咽进肚子里,心中却愈发坚定了念头:这次定要拼命表现,让李清风瞧得上眼!若能借此搭上玉清宫的线,哪怕只是当个记名弟子,也比他孤苦伶仃熬日子强——有了靠山,才能在这乱世里活下去,才有机会窥得大道真义!
念头落定,清虚道人不再犹豫,转身牵过那只皮毛斑驳的三角梅花鹿,翻身上去,拍了拍鹿头,便朝着临安城外行去。不多时,便到了那片笼罩着金光的金刚伏魔阵前,阵纹流转间,隐约有梵音低诵,透着股令人心悸的佛门威压。
耶律川眯眼扫去,见来者不过是个仙元驳杂的天仙境老道,嘴角当即撇出抹不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怎么是你?那娇蛮小丫头呢?难不成是怕了,躲在城里不敢露头?”
清虚道人勒住三角梅花鹿,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带着几分硬气:“不过区区佛门小阵,贫道弹指便能破去,何须劳动旁人出手?”
“好个大言不惭的老道士!”耶律川冷笑一声,手一挥,阵门处金光更盛,“既如此,那就请你入阵——若破不了阵,可别哭着喊着要逃!”
清虚道人神色不变,探手从怀中摸出张泛着厚重金芒的符箓,“啪”地贴在胸口。符纸瞬间化开,一道凝练的金色甲胄凭空浮现,将他周身护得严严实实,连发丝都裹在其中。做完这一切,他才拍了拍鹿背,催动坐骑,慢悠悠往阵中走去。
刚踏入阵门,漫天金芒骤然炸起,耳边更是响起滔天诵经声,字字如洪钟大吕,直往元神里钻。清虚道人只觉脑袋一阵昏沉,元神都在剧烈晃动,险些从鹿背上栽下去。
好在他孤修数百年,道心早被磨砺得如顽石般坚固。强压下心头躁动,他左手一翻,数张绘着雷纹的符箓便出现在掌心,指尖仙力一催,符箓瞬间燃成灰烬:“五雷破邪,给贫道散!”
“轰——!”
惊雷炸响,紫电横空,阵中弥漫的金光与佛音瞬间被撕开道口子。待电光散去,阵法真容终于显露——阵中央立着座黑铁祭坛,坛上一个袒胸露乳的僧人,正握着柄寒光闪闪的戒刀,眼神冰冷地盯着他,嘴角挂着讥诮。
清虚道人瞳孔微缩,随即认出了来人,心中悬着的石头顿时落了半截。这和尚法号鲁智深,俗家竟唤作花和尚,是日光菩萨座下弟子,更是达文西的师弟!两人虽未正面搏杀过,却也曾隔空较量过符箓与佛法,他虽不敌达文西那等狠角色,可对付这花和尚,却有十足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