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踏碎忘川河上粼粼鬼火,枯槁的指节间骤然绽开两朵猩红,彼岸花托在掌心,如血焰摇曳,竟将她亘古冰封的老脸上,烘出几分罕见的柔和。
“悟空,你可知这花的根,扎在何等轮回里?”
她忽的转头,望向那尊金箍棒斜拄在地、猴毛无风自动的身影,语气里裹着的沧桑,比忘川底沉淀的万古怨魂还要沉。
孙悟空抓了抓耳尖,混元两仪棍嗡鸣着颤了颤:“俺老孙活了九世轮回,没听过这劳什子!婆婆莫要吊胃口,直说了便是!”
孟婆幽幽一叹,忘川水竟随这声叹泛起三尺浪:“冥界有两河,黄泉浊如墨,能孕万古鬼族;忘川清似琉璃,可洗魂中业火、斩前世因果——此乃天地初开便有的伟力,比三界神佛的道统还要早!”
话音顿了顿,她指节抚过彼岸花的花瓣,猩红汁液顺着指缝滴进忘川,溅起的涟漪里竟映出无数破碎轮回:“这两河各有伴生神尊,黄泉栖酆都天子,掌鬼族生灭;忘川,则卧着彼岸女神,这花,便是她魂飞魄散时,最后一点神元凝成的……”
“酆都天子?!莫非是那开天辟地后,地府第一尊定轮回、筑鬼城的无上存在?”
孙悟空眼中金光爆射,混元两仪棍陡然震颤,想起当年大闹地府时,碑刻上模糊的古老名号,猴爪挠着下颌,满是按捺不住的好奇。
孟婆缓缓颔首,忘川风卷着她的衣袂猎猎作响:“正是。当年鬼族初诞,如蛮荒野草般滋长,是酆都天子执冥印、引阴火,率万鬼筑酆都城,立阴司铁律,定三界轮回秩序!”
她话音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悠远:“比起他吞吐天地的雄心,彼岸女神倒像株不染尘俗的幽冥仙葩,只守着忘川,以神元涤荡鬼魂执念,助他们轻身入轮回,清静得很。”
“本是两界不相干的神灵,偏是天定的缘法。”孟婆望着掌心彼岸花,声音低了几分,“阴司初立,酆都见忘川能净魂斩因果,知是轮回关键,便亲自登门相邀,要请彼岸女神入阴司掌神职。”
“女神恋忘川自由,初时断然拒绝,可酆都天子竟在河畔立了百年,风雨无阻,日夜相邀。”她轻轻一叹,忘川水泛起细碎的光,“百年诚心终是动了神,女神引忘川改道,与黄泉交汇于三生石畔,那交汇处,便是后来的三生桥。”
“同是冥界先天神只,气机相融,心意相通,自然而然便结了道侣。”孟婆语气里添了丝暖意,话音落时,她掌心的彼岸花骤然绽放清辉,猩红花瓣上流转着柔和光晕,与忘川水波遥遥相应。
“婆婆!那后来呢?这花……难不成就是彼岸女神的神躯所化?”
孙悟空凑上前来,火眼金睛里映着彼岸花的清辉,先前的好奇早变成了凝重——谁能想到这忘川寻常花草,竟藏着如此惊天的因果!
孟婆指尖抚过花瓣,清辉随她的动作明灭不定,声音沉得像压了万古寒冰:“正是。阴司太平不过千载,一场滔天大劫骤降,九天神魔皆染血,酆都天子为护冥界轮回,战至神元崩碎,魂飞魄散!”
她顿了顿,忘川水竟泛起血色涟漪:“危急关头,彼岸女神燃尽自身神格,以魂为引、以血为祭,硬生生从天道轮回里抢下他一缕真灵,送入轮回转世——而她自己,却化作这漫山遍野的彼岸花,根扎忘川底,花向幽冥开,永世困在此地。”
“那……就没个法子让她重凝神躯?”孙悟空抓着混元两仪棍,猴脸上满是急切,他虽不懂那献祭的痴念,却见不得这般悲壮,只想着能帮一把。
孟婆枯槁的脸上竟绽开一抹亘古罕见的笑,皱纹如老树皮般舒展:“自然有法——需得酆都天子亲自归来,以自身真灵叩醒她沉睡的神元。”
“那酆都老鬼如今在哪?”孙悟空眼中金光暴涨,混元两仪棍在掌心转得呼呼作响,满心都想见识这位开地府、定轮回的传奇人物。
孟婆缓缓摇头,忘川风卷着她的叹息:“无人知晓。他虽借女神献祭得存一缕真灵入轮回,却已是神基崩碎、道果残缺——除非能在轮回中破境准圣,重聚神魂,否则永世都寻不回昔日记忆,认不出这忘川彼岸的牵挂。”
“原来如此……”孙悟空咂了咂嘴,火眼金睛里添了几分怅然。
孟婆抬手,将掌心彼岸花轻置于河畔泥中。那花一沾忘川水土,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抽芽,刹那间漫山遍野猩红绽放,花海铺向幽冥尽头,与忘川水波相映,红得摄人心魄。
“走吧,此地因果已了。”孟婆转身,衣袂扫过虚空,留下一串悠远的回音。
孙悟空对着无边花海郑重鞠了一躬,混元两仪棍收起时嗡鸣一声似在致意,随即纵身跟上孟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忘川河畔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