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入职后勤部的第二天。
当他准时踏入b2层那间略显阴冷的办公室时,明显感觉到气氛与昨天不同。
昨天的好奇和打量,今天变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冷漠和隐隐的排斥。
主管老王端着保温杯,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将一叠厚厚的单据“啪”地放在陈亮桌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小陈啊,既然来了,就要多锻炼。这是近三个月各部门的资产报废和置换申请,之前负责的小李请假了,你今天就把它全部核对一遍,该走流程走流程,该联系回收公司就联系。下班前弄完。”
那叠单据几乎有半尺高,而且杂乱无章,明显是积压已久的烂摊子。正常处理至少需要两三天,老王却要求一天完成。
小张在一旁欲言又止,被老王瞪了一眼,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陈亮看了一眼那堆单据,脸上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好。”
老王见他这么“识相”,反倒有些意外,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又补充道:“对了,行政部那边说,顶层总裁办公室区域有几个花盆需要更换,还有一些旧档案要搬到地下仓库。你核对单据的间隙,抽空去处理一下。记住,总裁办公室区域,动作要轻,别打扰到领导工作。”
这分明是故意刁难了。既要他在下班前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数据核对,又让他中途去干体力活。
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人,或低头假装忙碌,或嘴角带着看好戏的讥笑。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上面有人“关照”过了,要给这个靠关系进来的“软饭王”一点颜色看看。至于这“上面”是谁,不言而喻——副总裁苏承宗那边的人。
陈亮依旧没什么反应,只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开始埋头处理那堆繁琐的单据。他的速度极快,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眼睛扫过单据内容,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准确分类、记录、判断流程。那种专注和效率,让偶尔偷瞄他的小张暗暗咋舌。
不到两小时,那叠厚厚的单据居然被他处理了近三分之一。
老王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隔断看到这一幕,脸色有些难看。他原本想看着陈亮手忙脚乱、哭爹喊娘的样子。
快到中午时,陈亮站起身。
老王立刻探头:“干什么去?单据核对完了?”
“没有。”陈亮回答,“先去处理总裁办公室的花盆和档案。”
他说完,便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乘坐电梯直达顶层总裁办公区。这里环境静谧,地毯柔软,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氛气息。与b2层的杂乱压抑判若两个世界。
苏微的办公室门关着,她应该在忙碌。
陈亮按照指示,轻手轻脚地将走廊里几盆有些蔫败的绿植搬走,换上行政部准备好的新鲜花卉。他的动作轻盈而稳定,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然后,他来到小档案室,那里堆着十几箱需要转移到地下仓库的过期文件。箱子很沉,普通的文员需要两三个人才能抬动一箱。
陈亮一个人,一次就轻松搬起两箱,步履平稳地走向货梯。
来往的总裁办秘书和助理们,看到这个陌生的面孔在做着搬运工的活,都投来好奇和些许异样的目光。有人认出了他就是传闻中那个“赘婿”,眼神中的惊讶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果然是个只会干粗活的下等人。
陈亮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心无旁骛,如同一个最精密的机器,高效地执行着指令。在搬运过程中,他的感官却全面开启,敏锐地捕捉着这个核心区域的一切。
他经过苏微办公室门口时,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她冷静而清晰的指令声,似乎正在处理一个棘手的项目。
他也能感觉到,暗处有几道目光在注视着他,带着审视和评估。那不仅仅是好奇,更像是一种监视。
在第三次搬运档案箱,进入货梯时,他遇到了苏承宗的秘书,一个打扮精致、眼神精明的年轻女人,姓何。
何秘书看到他,先是惊讶,随即脸上堆起职业化的假笑:“陈先生?您怎么……在做这个?这些粗活让后勤的人干就行了。”
“我就是后勤部的人。”陈亮平静地回答,按下了b3(地下仓库)的按钮。
何秘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讥诮,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说道:“哎呀,说起来,苏总最近真是辛苦,那个城东商业区的开发项目,竞争对手很强,压力很大呢。她身体才刚好,可别又累坏了。”
陈亮目光微动,看向何秘书。
何秘书被他清澈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连忙笑道:“电梯到了,陈先生您忙,我先走了。”
看着何秘书匆匆离开的背影,陈亮眼神沉静。这个女人,是故意透露苏微项目压力大的信息给他?是想试探什么,还是想借他之口传递给苏微什么?
他没有时间深究,继续搬运。
当他将最后一箱档案搬进阴暗潮湿的地下仓库,并将其整齐码放好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回到后勤部办公室,那堆单据还剩下大半。
老王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还知道回来啊?还以为你搬东西搬上瘾,忘了本职工作了呢。下班前弄不完,可是要算你考核不合格的。”
小张偷偷给陈亮使眼色,意思是需要帮忙吗?
陈亮摇了摇头,坐下,再次投入到那堆繁琐的数据中。
他的手指更快了,几乎化作残影。键盘敲击声如同密集的雨点,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从一开始的看笑话,渐渐变成了惊讶,然后是难以置信。
下午五点,下班铃声响起的前一刻。
陈亮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站起身,将整理得清清楚楚、分门别类的处理记录和流程单,放在了老王的桌上。
“主管,任务完成。”
老王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翻看着条理清晰、毫无错漏的记录,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可能?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兼顾繁重体力活的同时,还完成这么大量的文书工作?
陈亮没有理会他的震惊,只是拿起自己的东西,平静地说:“如果没别的事,我先下班了。”
说完,他在全办公室人如同看怪物一样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走出集团大厦,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一天的刁难和排挤,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连那身廉价的西装都没有多少褶皱。
苏微的车依旧等在老地方。她看着陈亮平静地走来,很难想象他在后勤部经历了一天怎样的“锻炼”。她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风声,但她想看看陈亮会如何应对。
“今天怎么样?”她问,语气比昨天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陈亮拉开车门,坐了进来,目光掠过大厦的某个窗口,那里似乎有人正向下窥视。
他淡淡开口,答非所问:
“顶层东侧走廊的监控探头,角度被人为调整过,有一个盲区。”
“另外,你二叔的秘书,似乎很‘关心’你的项目进展。”
苏微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