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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名“罗缤”的知更鸟,如同她带来的那些有限却珍贵的物资一样,迅速成为了“栖身之所”学校里一抹亮色。然而,她并未因自己实际的尊贵身份或此地的艰苦而有丝毫怠慢,反而以惊人的热情和耐心投入了教学工作。

最初的几天,她与苏拙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合作关系。她主要负责低龄孩子们的启蒙教育和音乐启蒙,而苏拙则负责年龄稍大孩子的综合课程。

教室有限,他们常常需要交替使用,仿佛两条互不干扰的平行线。

罗缤的教学方式充满了感染力。她会用柔和的歌声代替生硬的指导或是照本宣科的捧读,将简单的字母和数字编成朗朗上口的童谣。

她会耐心地蹲在地上,用捡来的小石子和木棍,教孩子们最基础的计数。

当她弹奏那架她带来的、略显陈旧却保养得当的便携式电子琴时,整个学校仿佛都暂时忘却了窗外的炮火,孩子们的眼睛里会闪烁起罕见的光彩,跟着她哼唱那些充满希望和想象的旋律。

苏拙则依旧是那副样子。他的课程逻辑清晰,内容深入浅出,总能将枯燥的知识变得有趣,但他身上总笼罩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仿佛一位技艺精湛的工匠在打磨作品,投入却并不完全沉浸。

他会平静地指出某个孩子演算中的错误,也会精准地回答关于星辰运行的疑问,但他的目光似乎总是穿透了眼前的孩子们,望向某个更遥远、更抽象的地方。

转变发生在一个午后。知更鸟正在教唱一首关于童话故事的简单歌谣,却发现几个孩子总是唱不准调子,节奏也乱七八糟。她耐心地一遍遍示范,效果却甚微。

这时,本该在隔壁给大孩子上课的苏拙,不知何时靠在了门框上,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就在知更鸟有些无奈地准备再次重复时,苏拙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第三个小节,第二个音符,升半调试试。节奏上,把第四拍拆成两个八分音符,更符合童谣的跳跃感。”

知更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按照他的提示在琴键上试了试。果然,修改后的旋律瞬间变得流畅又充满童趣,孩子们跟着哼唱,居然一下子就抓住了调子。

她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苏拙。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教室。

那一刻,知更鸟心中对这位沉默寡言同事的好奇心,被猛地拨动了一下。

他懂音乐?而且似乎……很精通?

自那以后,知更鸟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苏拙。

她发现,这个看似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男人,其实对孩子们有着一种奇特的“了解”。他能精准地说出哪个孩子今天情绪低落可能是因为做了什么梦,哪个孩子对某个方面有天赋只是缺乏引导,甚至能通过一个孩子胡乱涂鸦的线条,推断出他潜意识里对某种几何结构的敏感。

他的知识渊博得可怕,仿佛一座移动的图书馆。从古老的诗歌到前沿的星舰引擎原理,他似乎都能信手拈来,并用最易懂的方式讲述。

有一次,一个孩子捡到一块奇特的金属碎片,苏拙只是瞥了一眼,就能说出它的可能合金成分、常用在哪种型号的飞行器上、甚至其冶炼工艺的大致发展历史。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流浪教师该有的知识储备。

更让她感到疑惑的是苏拙那种超乎常人的平静。爆炸声在不远处响起时,孩子们会惊恐地缩起脖子,连马尔科姆校长都会脸色紧绷,唯有苏拙,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最多只是暂停讲课,等巨响过后,再用平稳的语调继续,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他的眼神深处,是一种见惯了更大场面的、近乎可怕的淡然。

好奇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

知更鸟开始找机会与苏拙交流。课后休息时,她会“偶然”坐在他常待的老树下,分享一些带来的、不算太甜腻的糕点,然后“顺便”问一些关于教学方法、或者孩子们表现的问题。

苏拙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切中要害,但从不主动延伸。他能一眼看穿某个孩子学习困难的根源,却不会多问一句那孩子背后的悲惨遭遇;他能精准地点评一首乐曲的结构优劣,却对创作背景和情感表达避而不谈。

他就像一本写满了答案却缺乏序言和注释的书,越是翻阅,越是让人想知道这本书的来历。

知更鸟常常忍不住盯着他看,看他讲课时的侧脸,看他批改作业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看他独自望着星空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找到一丝情绪的波动,找到他选择留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她越来越确信,“苏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名字。这个隐藏在战火边缘孤儿学校的男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他那深不可测的知识、那异于常人的冷静、那偶尔流露出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细微眼神……都与他此刻的身份格格不入。

他到底是谁?他从哪里来?他为何拥有如此多的知识却又甘于在此沉寂?他那份近乎非人的平静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这些问题,如同猫爪般轻轻挠着知更鸟的心。她对苏拙的好奇,与日俱增,逐渐变成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明确察觉的、强烈的探究欲。这位立志用歌声抚平战争创伤的大明星发现,在这片废墟之上,最吸引她的,或许并非那些亟待救助的孩子,而是身边这个如同星空本身一样——看似清晰,实则深邃无垠、充满了未知秘密的男人。

但战争的阴影从未真正远离“栖身之所”,它如同徘徊在外的饿狼,终有一天会龇着牙闯入门内。

那是一个午后,天空布满战争的粉尘,依旧是令人压抑的昏黄色。孩子们刚结束上午的课程,正排着队领取知更鸟和苏拙分发的、少得可怜的午餐——主要是知更鸟带来的合成营养膏和本地一些勉强可食用的块茎熬成的稀汤。

突然,学校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哐当”一声踹开!锈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几乎要断裂。

五六个穿着杂乱制服、身上沾满泥污和油渍的士兵闯了进来。他们手里端着老旧的能量步枪,枪口随意地指向地面,但那股子战场上带来的凶戾和蛮横之气,瞬间充斥了这片小小的院落。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眼神凶狠地扫视着院内,像是在打量一堆可以随意处置的物资。

孩子们吓得像受惊的麻雀,瞬间缩成一团,手里的碗勺掉在地上也顾不得,几个年纪小的当场就哭了出来。老校长马尔科姆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想上前,却被另一个士兵用枪托不轻不重地推搡了一下,踉跄着后退几步,独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无力。

知更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根据她来前了解的情报,这些人的臂章,是附近活动的一支地方武装——“坎特伯雷自由军”,名声并不好,经常强征物资甚至人员。

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将几个离她最近的孩子护在身后,强作镇定地问道: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刀疤脸壮汉嗤笑一声,目光贪婪地扫过这座不大的校园和角落处已然所剩不多的那点物资,最后落在那些瑟瑟发抖的孩子身上,粗声粗气地道:

“干什么?征用!这地方我们‘自由军’看上了,从现在起,这里是我们的临时指挥所!闲杂人等都给我滚出去!”

他顿了顿,指着那些孩子,补充道:“至于这些小崽子……哼,正好缺人帮忙搬运弹药和打扫战场,都跟我走!”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让马尔科姆校长和知更鸟脸色煞白。让孩子们上战场?那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不行!绝对不行!他们是孩子!你们不能这样!”

她失声喊道,也顾不得隐藏什么了,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说话的同时,她暗暗鼓动体内的【同谐】之力以防万一,准备随时出手。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刀疤脸不耐烦地举起枪,威胁地指向知更鸟,“再废话,连你一起带走!”

在战场摸爬滚打了十余年,刀疤脸自然不是傻子,他看出了眼前这个少女非富即贵。如果可以,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并不想得罪这种来历不简单的家伙。所以他只是恐吓。

只是,他的话语还没说完,声音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戛然而止。

整个院落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并非比喻,而是某种实质性的、沉重无比的压力骤然降临,如同看不见的深海,将一切喧嚣、恐惧、蛮横都死死地压了下去。连远处隐约的炮火声都似乎被隔绝了。

所有的士兵,包括那个刀疤脸,都感到一股莫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窜起,仿佛被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盯上了。他们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手指扣在扳机上,却连转动眼珠都感到异常艰难。

压力的中心,来自于那个一直安静地站在分发食物桌旁的男人。

苏拙。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缓缓地抬起了眼。

那双平日里总是显得平静甚至有些淡漠的黑眸,此刻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深邃得如同两个微型黑洞,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某种能碾碎一切反抗意志的、绝对的权威。

他没有看那些士兵,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用枪指着知更鸟的刀疤脸壮汉身上。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刀疤脸壮汉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他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被扔进了宇宙真空,又像是被无数双来自远古洪荒的冰冷眼睛注视着。他手中的枪变得重逾千斤,再也无法握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

其他的士兵也感受到了这股可怕的压力,他们惊恐地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压力的来源,最终所有的感知都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向那个沉默的男人。他们手中的枪口不自觉地垂了下去,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苏拙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还要淡漠,却像冰冷的金属摩擦,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律法般的威严。

“离开这里。”

只有四个字。

没有威胁,没有警告,只是简单的陈述,却仿佛蕴含着最终的审判。

刀疤脸壮汉如同听到了赦令,又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猛地喘过一口气,连滚带爬地后退,惊恐万分地指着苏拙,语无伦次地对同伴嘶吼:

“走!快走!怪物……他是怪物!”

其他的士兵也早已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他们甚至不敢去捡掉在地上的枪,互相推搡着,屁滚尿流地冲出铁门,仿佛身后有亿万光年的寒冰在追赶,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沉重的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

院子里,只剩下吓傻了的孩子们、惊魂未定的马尔科姆校长、以及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碧绿色眼眸中充满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更深困惑的知更鸟。

她呆呆地看着苏拙。

苏拙已经垂下了眼眸,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他弯腰,捡起一个掉在地上的、还剩下半碗汤的破碗,轻轻放在桌上,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对吓呆的孩子们说:

“没事了。继续吃饭吧。”

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落在他身上,却照不出丝毫刚才那恐怖气息的影子。他依旧站在那里,平凡得像一棵树。

但知更鸟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刚才那一瞬间……到底是什么?那绝对不是一个普通老师能做到的!

他是命途行者?还是更为强大、更为神秘的存在?

知更鸟愣神地盯着少年那好似永远超然物外的身影,咬咬唇。她自问,以自己这个【同谐】命途行者的实力,是绝对做不到像方才那样直接将全副武装的武装兵小队吓跑的。

她的好奇心空前的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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