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踉跄着扑到他身前,冰冷的手掌死死贴上他心口,试图用自己微薄的魂火去温暖那片即将熄灭的死寂。
魂火与莲核残存的微光甫一接触,便产生了奇异的共振,一圈圈无形的涟漪荡漾开来。
就在这一瞬间,沈微猛然闭上了双眼,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干裂的嘴唇不受控制地翕动着。
霍无咎……赵破奴……柳轻眉……
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如同涓涓细流,从她唇间清晰而坚定地淌出。
那不是简单的念诵,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呼唤。
她竟是在濒临绝境的此刻,凭借着“执名者”那份与生俱来的直觉,主动链接上了【群生誓约】崩解后散逸在天地间,尚未彻底消散的庞大愿力洪流!
她掌心下,那枚属于祁诀的玉牒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一道冰冷而机械的提示在她脑海中浮现:
【检测到‘愿力承继’现象——非施术者正尝试链接残余愿力。
警告:承继者魂体强度不足,存在反噬风险……正在判定……判定成功,承继者与核心施术者存在‘命格绑定’,风险降低。】
【‘威域’效应正在被动维持中……】
话音未落,祁诀体内那疯狂蔓延的死亡枯斑,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蔓延之势骤然一缓!
血光虽然未曾散尽,但祭台四周那十万跪伏的鬼影,却依旧低垂着头颅,不敢有丝毫异动。
“呵……”一声夹杂着痛苦与不屑的冷笑自身后传来。
鬼姬玄霜用仅剩的右臂支撑着身体,挣扎着站起,她那条枯萎的左臂如同焦黑的枯枝,无力地垂在身侧。
“天真的女人,你以为他们跪的是他,是你?”
她的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鬼众,声音凄厉如夜枭:“他们跪的,是千万年来求而不得的自由!而自由,最是脆弱,最怕无人守护!”
话锋一转,她猛然抽出腰间的冰魄刃,锋利的刃尖直指气息奄奄的祁诀,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寒光:“若他今日倒下,你所谓的秩序,一夜之间就会彻底崩塌!这黑山,只会比以往更乱,更血腥!”
“你说得对。”祁诀剧烈地喘息着,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他燃烧的经脉,“所以……得有人替我站着。”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那只因脱力而剧烈颤抖的手,将一块自始至终紧握在掌心的,带着温热的婚堂残碑碎片,艰难地塞入沈微的掌心。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地清澈,凝视着她,声音微弱却字字如钟:“记住,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你是这黑山之上,第一个‘自己写下名字’的人。”
沈微浑身一震,掌心的残碑仿佛烙铁般滚烫。
就在此刻,一声震天怒吼炸响!
“那就让我亲手毁了这份虚伪的‘自由’!”
屠千军竟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时,猛然暴起!
他那魁梧的残躯如同一颗陨石,双膝在祭台上犁出两道深沟,悍不畏死地撞向祭台中央那根贯通天地的城魂柱!
他要以自爆为代价,引爆体内尚未完全解脱的十万怨魂,用最惨烈的方式,重燃血祭,将这刚刚萌芽的希望彻底碾碎!
“休想!”
沈微的反应比所有人都快!
她没有后退,反而抢先一步踏前,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将手中的残碑碎片狠狠按入了脚下的地脉节点!
一股源自大地的磅礴力量顺着她的手臂倒灌而入,她高高昂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一个个名字所汇聚的愿力,化作一句响彻天地的誓言:
“沈微,执名者;祁诀,护道者——此愿,黑山共见!”
轰——!
刹那间,整座黑山城剧烈震动!
地脉轰鸣,仿佛沉睡的巨龙苏醒;祭台之下,十万鬼魂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齐齐发出一声发自魂魄深处的咆哮!
那吼声不再是怨毒与哀鸣,而是认同与见证!
漫天血雾如同受到无形巨口的牵引,疯狂倒卷,被压回地脉深处。
即将撞上城魂柱的屠千军,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无可抗拒的镇压之力从天而降,将他那庞大的身躯死死压回地面,动弹不得!
玉牒的提示再次浮现,这一次却清晰地响在沈微心底:
【‘威域·镇魂’启动!
愿力承继者介入,誓约重塑,效应持续时间延长至三分钟!】
视野的最后一刻,祁诀看见沈微孑然立于祭台中央,背对着他,那瘦弱的背影在漫天翻涌的鬼气中,竟如同一座不可动摇的丰碑。
他终于支撑不住,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嘴角,却勾起一抹释然的弧度。
这次……不是我赢了。
而在遥远的城外废墟之中,一抹淡薄的影子悄然凝聚,勾勒出影琴师模糊的轮廓。
他那由“残契之影”构成的身躯遥望着祭台方向,感受着那股截然不同却同样霸道的秩序之力,良久,发出一声梦呓般的轻叹。
“原来……命,也能被托付。”
祭台上,风声呼啸。
万鬼叩首,寂静无声。
沈微维持着按住地面的姿势,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赢得了宝贵的三分钟,可然后呢?
她能感受到祁诀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她猛地回头,望向他倒下的地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惶与决绝。
必须救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远处那些影影绰绰,在黑暗中窥伺的鬼影,最终定格在鬼姬玄霜那张惊疑不定的脸上。
偌大的黑山,此刻竟无一处是安全的容身之所。
那最后一丝摇曳的微光,正握在她的手中,一旦松开,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