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正业眼神闪躲，不敢直视萧家人的目光，心里虚得很，多年藏匿的愧疚悔恨一朝直面说不出的慌乱无措。
萧建国呵呵一笑，“老江，刚才在外面可真是威风啊！四年不见都是团长了，这官威我见了都害怕啊！”
一句话让江正业抬不起头，脑海一片空白，半天说不出话。
江知微在心里叹气，下意识看向萧着。
“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萧建国脸色一变，大笑出声，上去锤了江正业一拳头：“好了，多年老兄弟没见，还假模假样上了，当年来我家蹭饭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你官做大才好，现在要靠你罩着了！”
江正业本以为萧家人会冷眼以对，面对一如当初的萧建国，他眼眶一热，下意识别过脸。
赵百合轻笑，第一时间去倒水，给泡了杯冰糖水，在这个年代是高礼仪了。
“老江，还没吃饭呢？我这就去做，萧着你别愣着去把屋子收拾了，老萧你陪着老江先坐，你们哥俩这么些年没见，怕是一肚子话要说。”
赵百合卷起袖子，笑着走进厨房烧火做饭。
“诶！嫂子别忙活，我这都在火车上吃过了！”
江正业连忙制止，心里激动不已，强行忍耐，其实哪里吃过，一路上都在记挂着乡下的事和萧家食不知味一天没吃东西了。
赵百合笑声爽朗：“嘿！都是老邻居了，我还不知道你，行了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快坐快坐！”
她招呼了一声，手脚麻利开始摘菜洗菜。
江知微当即进去帮忙，被赵百合赶了出去，“你也快一年没见到你爸了，你们父女俩好好聊一聊。”
见此，江知微只好退了回去，留下赵百合一个人，埋头摘菜，咬着嘴唇，眼眶泛红，中途伸手用袖子擦了把眼泪。
再次见到江正业，这心里的滋味真是无处言说，刚经历那样噩梦的场景，如果不是江正业及时出现，这个家他们都要保不住了，狼狈不堪。
江正业也是手脚僵硬，不知道往哪里放，拘谨的很，和萧建国大眼瞪小眼，想到什么，赶忙提过大箱子打开，取出里面的礼品。
“这麦乳精和牛肉干，还有老夏做的酱菜，一听说我要来，头天晚上一宿没睡，知微就爱吃她妈做的酱菜，这牛肉干是你爱吃的。”
江正业取出礼品，左顾右看，“今天周末，怎么不见萧乐？”
“萧乐同学过生日这周末没回来。”
江知微及时上前接过东西，笑着解释，另一边的萧着缄默不语，只是一味收拾听厅里的大包小包。
赵百合简单做了两个菜，就着面条吃了起来。
昏暗的烛火下，暮色缭绕，捧着花生酱拌面，江正业埋头苦吃，视线扫过昏暗破败的屋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从小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时隔二十年再见却是闺女的婆家，没有亲眼来看只是在心里想着，亲眼目睹这样的环境，再看白白净净的女儿，抑制不住的酸楚。
在大院长大的女儿被妻子捧在手心里，没有吃过一点苦，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连电灯都没有，村里一群豺狼虎豹，回忆起刚才的场景，江正业吃面的手一顿，随之加速往嘴里塞，什么滋味都尝不出，囫囵吞下了。
“嫂子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这么多年了，我就惦记这一口。”
目睹曾经优雅的赵百合在这短短四年饱经沧桑，眼角多出的皱纹和白发，再看萧建国布满沟壑的脸，心头在颤抖。
赵百合微笑，“想吃就来，你这一路也辛苦了，多亏你赶到，要不然我们今晚全家都要去牛棚过夜了。”
萧建国取出柜子里的半瓶茅台给江正业满上，他连忙起身双手接过，“诶！你这老扣终于舍得给我喝茅台了？以前在你家里都喝散白。”
“哈哈哈哈！你现在是我儿子老丈人，那不得喝茅台！”
萧建国举杯，江正业大笑，杯子有意无意矮一截碰了碰一饮而尽，坐回去砸吧了一下嘴，“就是这味儿，在家里夏老师都不让我喝酒，难得难得！”
他喝完萧建国及时给满上，“萧着，你怎么回事，还不快点敬你老丈人一杯？大老远赶过来，屁股没坐热就得收拾烂摊子，连带着知微一起受罪，你可得自罚三杯。”
萧着抬眼点头，起身双手碰杯，“爸，受累了。”
一饮而尽，连续三杯，脸不红心不跳。
江正业坐在椅子上，笑着道：“知微都跟我说了，你们对待她和亲女儿一样，萧着有担当能干没让她受一点委屈，也是难为你们了，知微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可别这么说，要不是有知微，我们家日子还不知道得多难过，都是我们带着知微吃苦，唉老江，啥也别说了。”
萧建国举杯，一杯接着一杯。
江正业看向江知微，笑了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老萧，该说的还是要说，我当年……”
“害！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你要是不保全自己家，现在我们两家一起住牛棚有什么意义？当时我或许不理解，现在我明白了，都是拖家带口的，不顾自己也得顾老婆孩子。”
萧建国摆手，心里是真的释怀了，自古忠孝难两全，能做到江正业这一步真的可以了。
平心而论，萧家现在落魄成这副样子，江家父母一个团长一个老师，如花似玉的女儿，就这么嫁过来，一般人哪能愿意。
就是苦了孩子。
江正业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一口闷了。
饭后，赵百合收拾碗筷，江知微抱着被子给江正业铺床，晚上赵百合睡萧乐屋，江正业和萧建国一起睡。
毕竟小姑娘房间不好睡男人。
看着熟练铺床的女儿，江正业下意识上去帮忙，被江知微拦下，“爸，你先去洗漱吧，早点休息，火车上休息不好。”
江正业收回手，愣愣点头，走时回头看了眼女儿单薄瘦弱的背影，长大第一次具象化，恍惚间看到了妻子的背影，胸腔里涌上酸涩。
脑海中浮现女儿挑粪浇菜锄草的场景，心里跟针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