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秋意渐浓。
京城的街道上行人稀疏,个个裹紧衣衫、步履匆匆。
陈烨透过车窗望着外头萧瑟的景象,不由轻叹一声。
他想起前世曾读到的“冬季乃是死人季”一说,那时只当是纸上一句轻飘飘的话。
等真正置身于这古代,他才体会到这句话背后沉甸甸的份量。
在这里,不仅老人与病人难以熬过寒冬,就连妇孺孩童,也随时可能被凛冬夺去性命。
马车稳稳停在醉仙楼门前。
楼内人声鼎沸,暖黄的灯光从窗间溢出,与门外清冷街景形成强烈对比。
陈烨怔怔地望着这番景象,不禁脱口而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古人诚不欺我也。”
就在这时,一个肥壮的身影从门内探了出来。他一见陈烨,先面露喜色,随即抱怨道:“陈少,你怎么才来!我可等了你好久了。”
陈烨心里一紧,自己毕竟有求于人,竟还迟了这么久,实在失礼。
他连忙上前:“让王叔叔久等了吧?快引我去见他。”
王盖却摆手笑道:“放心,我爹根本没来。事情我都搞定啦!”
“搞定了?”陈烨有些不敢相信:“王叔叔已经答应了?”
“那是自然!”
王盖得意洋洋,“我回府之后,把雕印铺的事同我爹一说。”
“他听后大为称赞,说我们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当场就应下了。”
“还说这批铅锭与锡锭直接赠予我们,分文不取,就当是为百姓出份力。”
“这……真的?”陈烨一时愕然,没料到难题竟如此轻易化解。
王盖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嘿嘿一笑:“那可不!所以我早早来醉仙楼等着,就为邀你一同去庆祝庆祝。”
“庆祝?”
陈烨瞥了他一眼,迟疑道:“你该不会又想去……”
“没错!”
王盖苦着脸诉起委屈:“自打成了云梦姑娘的座上宾,我就再没踏进教坊司一步。这几日连梦里都是她……”
陈烨悄悄回望了一眼静立车旁的红袖,低声道:“但今日实在有些不方便。”
这时,王盖也注意到了红袖,急得直搓手,“你想想办法,将她支开便是!”
“这恐怕不妥吧……”
陈烨犹豫了一下,又道:“你既已是云梦姑娘的入幕之宾,自行前去也能见她,何必非要拉上我?”
王盖顿时垮下脸来,讪讪道:“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嘛!万一云梦姑娘又要我赋诗一首,岂不当场露馅?有你在,我好歹有点底气。”
陈烨见他这副模样,只好勉为其难点头:“也罢,兄弟就再陪你走一遭。”
陈烨无奈,只得转身走向红袖,脑中飞快思索着借口。
然而不等他开口,红袖便先一步平静道:“世子若想去教坊司,自去便是。”
陈烨一愣:“你……不拦我?”
红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语气依旧平淡:“将军只命我保护世子安危,并未限制世子行止。只要世子平安,去何处皆可。”
陈烨闻言,顿时松了口气,随即他又警惕道:“你不会去找我爷爷告状吧?”
红袖白了陈烨一眼,并不多言,转身便驾车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满脸尴尬的陈烨。
王盖见状,一把搂住陈烨的肩膀,兴奋道:“太好了!还是红袖姑娘通情达理!”
“走走走,陈少,今晚不醉不归……不对,还是赶快去看看我的云梦姑娘!”
教坊司内依旧笙歌曼舞,暖香浮动。
王盖轻车熟路,引着陈烨绕过正堂喧闹的人群,径直走向云梦姑娘的房间。
“陈少,云梦姑娘的谱的曲子绝对一绝,今日也让你欣赏一番。”
然而,两人刚到二楼,却被一位侍女拦了下来。
那侍女认得王盖,脸上带着歉然的笑容:“王公子,实在抱歉,云梦姑娘今日身子不适,早已歇下了,吩咐了不见客。”
“歇下了?”
王盖脸上的笑容僵住,急道:“可我白日还遣人送来拜帖,云梦姑娘是应了的呀!”
侍女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姑娘确是身子突然不适,还望公子见谅。”
“改日云梦姑娘身子爽利了,定然亲自设宴向公子赔罪。”
王盖还欲再说,陈烨却拉住了他,对侍女点头道:“既然如此,便请云梦姑娘好生休养,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说罢,他便拉着满脸失落的王盖往外走。
“陈少,你拉我作甚?云梦身子不适,我该去看望一番的。”
王盖嘟囔着,胖脸上写满了沮丧。
陈烨眉头微皱,低声道:“你没看出来?那侍女眼神闪烁,显然另有隐情。”
“那……那怎么办?”王盖没了主意。
陈烨目光扫过热闹的大堂,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日诗擂上与他二人起过冲突的张怀灵。
只见张怀灵正与几位华服公子坐在一处雅座,谈笑风生,目光偶尔瞥向云梦房间的方向。
陈烨心下顿时明了了几分。
他拍了拍王盖的肩膀,叹气道:“看来一首《水调歌头》也不能征服你的云梦姑娘啊!”
陈烨的话像一根针,刺痛了王盖心中最不愿面对的可能。
他胖脸一白,嘴唇动了几下,却没说出话来,只是眼神更加黯淡了。
其实上一次在离开教坊司之后,王盖心中便有了判断,可他实在不愿放弃。
这时,陈烨揽着他的肩膀,轻声道:“我说的也未必是对的,咱们再等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