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天高云淡，正是练兵的好时节。国防科大海城分校一年一度的秋季军事技能比武大会，如火如荼地拉开了帷幕。这是学校的一大盛事，旨在检验学员们的军事素养和团队协作能力，各个学员队都摩拳擦掌，准备在此一展身手。
校园里的气氛明显比平时更加紧张和热烈。训练场上，从早到晚都回荡着口号声、脚步声和器械碰撞声。各个项目都在加紧练习：五公里武装越野、四百米障碍、战术基础动作、手榴弹投掷、战场救护、轻武器射击（精度和快速应用射击）以及班组战术对抗演练。
程微意所在的学员队自然也投入了紧张的备赛中。作为大二学生，她们已经不再是只能旁观的新生，而是需要作为主力参与大部分项目。
“同志们！秋点兵就是检验我们平时训练成果的时候！有没有信心拿名次？！”队长在动员会上声音洪亮。
“有！有！有！”底下回应声震天响。年轻人特有的好胜心和集体荣誉感被彻底点燃。
程微意也不例外。她骨子里那份不服输的劲头被完全激发出来。除了规定的集体训练时间，她常常给自己加练。晚上熄灯前，拉着林薇或孙瑶去操场跑圈；周末别人休息，她自己去障碍场反复揣摩动作要领，力求更快更流畅；甚至在宿舍里，也会对着镜子练习持枪姿势和瞄准动作。
“微意，你也太拼了吧？”林薇看着她又对着小本子上的障碍场地图比划，忍不住感叹，“咱就是个小比武，又不是全军大比。”
程微意头也没抬：“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上次班组战术咱们配合就有问题，这次可不能拖后腿。”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张教说了，这次比武成绩会计入期末综合评定，很重要的。”
孙瑶在一旁轻声说：“微意是对的。而且，我听说这次学校还请了部队的一些优秀代表来做观摩和裁判，表现好的话，说不定能留下好印象呢。”
“部队代表？”程微意的心莫名动了一下，一个几乎被她压到心底的名字险些冒出来，又被她迅速按了回去。不可能，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来这种院校级别的比武做裁判。她甩开杂念，专注于眼前的训练计划。
比武日正式到来。操场上彩旗招展，观礼台上坐满了学校领导和受邀而来的嘉宾。学员们以学员队为单位，整齐列队，精神抖擞，等待着项目的开始。
首先进行的是个人项目。五公里武装越野，程微意调整呼吸，稳扎稳打，虽然没能拿到前三，但也跑出了个人最好成绩，名列前茅。四百米障碍，她动作敏捷，翻高墙、爬云梯、跃深坑，一气呵成，比大一时的成绩快了近二十秒，引起了本队队员的一阵欢呼。手榴弹投掷，她手臂力量不算最强，但胜在动作标准，投掷准确，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下午进行的是重头戏——班组战术对抗演练和轻武器应用射击。战术对抗抽签决定攻防双方，在模拟城镇场地进行。程微意所在班组抽到了进攻方。
“程微意，你担任第一突击手，注意观察，果断突破！”班长下达指令。
“是！”程微意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和激光模拟交战系统，眼神锐利起来。
对抗开始。“敌方”火力点设置刁钻，防守顽强。程微意根据地形灵活跃进，利用掩体不断靠近。她牢记训练要点，不仅个人突进，更注意与队友的掩护配合。
“侧翼！三点钟方向，压制！”她通过耳麦低呼。
队友的火力立刻覆盖过去。程微意抓住机会，一个滚进贴近墙角，迅速探头观察，果断“击毙”了一名冒头的“敌人”。整个进攻过程有条不紊，虽然最终因为一个小失误未能全歼“敌军”，但整体战术执行得到了现场观摩教官的点头认可。
最后一项是轻武器应用射击。不同于精度射击，应用射击更考验快速反应、运动后射击和多目标处理能力。靶位随机出现，时间限制严格。
程微意站在出发地线，深吸一口气。她想起射击教官提到的那个“三百米外移动靶全中眉心”的例子，心跳有些快，但不是紧张，而是一种莫名的兴奋。
“开始！”
她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卧倒、匍匐、跃进、立姿跪姿切换……每一个射击姿势都力求稳固，每一次击发都果断冷静。砰砰砰的枪声中，远处的胸环靶应声倒下。
最终成绩出来，她竟然拿到了女子组应用射击的第二名！
“哇！微意！你太厉害了！”林薇和孙瑶冲过来抱住她。
程微意自己也有些意外，看着成绩单，嘴角忍不住上扬。这种通过努力和汗水换来的成就感，无比踏实和甘甜。
一天的比武结束，程微意所在的学员队总成绩名列前三，受到了嘉奖。个人方面，她也因为综合表现突出，拿到了“军事训练标兵”的奖状。
站在领奖台上，从校领导手中接过奖状时，台下掌声雷动。程微意的心情激动而澎湃。她看到了台下队友们兴奋的笑脸，看到了张教官难得露出的赞许目光。这一刻，所有的辛苦和汗水都值了。
颁奖仪式结束后，学员们解散自由活动。程微意和室友们正兴奋地讨论着晚上要去小食堂小小庆祝一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又略显陌生的声音。
“程微意？”
程微意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个穿着常服军官。其中一个年纪稍长，她不认识。而另一个，身姿挺拔，面容冷峻，肩章显示着校官军衔，不是周霆骁又是谁？
“周哥？”程微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周霆骁笑着走过来，打量了她一下：“刚才在观礼台就看着像你，没想到真是。表现不错啊，听说拿了好几个名次？”
“周哥你怎么来了？”程微意又惊又喜，暂时忘了疲惫。
“部队派我来当苦力，学习观摩加交流。”周霆骁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军官，“这是我们李参谋。李参谋，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程副司令家的千金，程微意。”
李参谋和气地点头：“刚才看了你的战术演练和射击，很有冲劲，动作也标准，不愧是程副司令的女儿，将门虎女啊。”
程微意有些不好意思：“李参谋您过奖了，我还差得远呢。”她悄悄瞪了周霆骁一眼，怪他多嘴。
周霆骁假装没看见，继续对程微意说：“正好碰到你了。晚上有空吗？我和你哥之前通电话，他还念叨你呢，托我要是见到你，看看你缺不缺什么东西。一起吃个饭？顺便我也代你哥看看，你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样，在学校没惹祸。”
程微意心里惦记着和室友的约定，有些犹豫。
林薇和孙瑶倒是很识趣，连忙说：“微意你去吧去吧，和哥哥的朋友好好聊聊，庆祝我们改天也行！”
程微意想了想，也好，确实很久没见周霆骁了，而且也能打听一下哥哥在部队的情况，便点头答应：“那好吧。麻烦周哥和李参谋了。”
“不麻烦，走吧，门口有车。”周霆骁笑道。
坐在军车里，驶出校门，程微意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感觉有些新奇。这是她开学后第一次不是因为采购生活用品外出。
周霆骁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看她：“真没想到，一年不见，变化这么大。刚才看你跑障碍那利索劲，我都差点没认出来。听北辰说，你暑假还去参加了‘雏鹰’？”
又提到这个。程微意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保持平静：“嗯，去体验了一下。”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被扒了层皮？”周霆骁语气随意，像是在聊家常。
“还行吧，确实挺锻炼人的。”程微意含糊地回答，不想多谈。
周霆骁似乎看出了她的回避，笑了笑，没再追问，转而说起了程北辰在部队的糗事，车内气氛轻松起来。
李参谋偶尔插几句话，多是鼓励和肯定她在学校的表现。
车子没有开往繁华的商业区，而是停在了城西一家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饭庄前，门脸不大，但透着一种沉稳的气派。周霆骁解释说：“这家的北方菜做得地道，很多老饕都知道，清净，说话方便。”
走进包厢，点完菜，李参谋接了个电话，似乎有公事，对周霆骁示意了一下，先离开了。包厢里只剩下周霆骁和程微意两人。
周霆骁给她倒了杯茶，语气随意地问：“在学校还习惯吗？我看你适应得挺好的。”
“嗯，习惯了。虽然累点，但挺充实的。”程微意捧着茶杯，老实地回答。
“那就好。”周霆骁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像是随口提起，“说起来，这次来你们学校，还有一个意外收获。听说你们这次比武，请的裁判和观摩团里，有个人你们可能都认识。”
程微意的心跳漏了一拍，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故作镇定：“谁啊？”
“陆沉。”周霆骁看着她，语气平淡，“他好像临时有事，今天下午才到，没赶上大部分项目，就看了最后的射击和战术对抗。我也是刚在观摩团名单里看到他的名字，才知道他也来了。”
程微意感觉自己的呼吸一瞬间屏住了。他……来了？下午？看了她的射击和战术对抗？
那个被她努力压在心底、却又无形中成为她某种标杆的身影，突然以这种方式，再次闯入她的感知范围。虽然并未直接碰面，却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被审视的紧张感。
她强迫自己喝了一口茶，掩饰瞬间的失态，声音尽量平稳：“哦……是吗？没注意到。”
周霆骁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很快又转到了别的话题上，问起她学习上的事，问起程父程母的身体。
程微意机械地回答着，心思却有些飘远。
他看到了？他会怎么评价？是觉得她还有那么一点进步，还是依旧不值一提？
她随即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管他怎么想？她的努力和成绩是为了自己，又不是为了得到谁的认可！
可是……那种想要证明什么的念头，却顽固地盘踞在心底。
这顿饭，程微意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美味的菜肴似乎也少了些滋味。
饭后，周霆骁开车送她回学校。在校门口下车时，周霆骁叫住她，从车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她：“给你带的一点零食，还有你哥让我捎给你的防晒霜，说是你怕晒黑了非要带的，怕你晒成黑煤球。”
程微意接过袋子，心里一暖：“谢谢周哥。”
“客气什么。快回去吧，遵守纪律，别超了门禁。”周霆骁挥挥手，“好好努力，我看好你。”
“嗯！周哥再见！”程微意点点头，转身走进校门。
回到宿舍，林薇和孙瑶立刻围上来八卦。
“微意，怎么样怎么样？你哥哥的朋友帅不帅？那个李参谋看着官不小啊？”
程微意把零食分给她们，笑了笑：“就是吃个饭，聊了聊我哥的情况。周哥是我发小，看着我长大的，跟亲哥差不多。”
她没提陆沉可能来了的事情，那仿佛是她心里一个隐秘的波澜，不愿与人分享。
晚上躺在床上，程微意却有些失眠。
秋点兵的兴奋和疲惫渐渐褪去，周霆骁那句看似无意的话，却反复在耳边回响。
他来了。
他看到了。
他……会怎么想？
她翻了个身，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心里涌起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那是一种夹杂着不甘、好奇、想要证明自己，以及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的期待感的混乱情绪。
这次意外的、间接的“交集”，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再次搅动了她本以为早已沉淀的心绪。
成长的道路上，那个冰冷的标杆，似乎并未远去，反而以一种更无形、却更无处不在的方式，影响着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