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在下一瞬骤然压缩。
柳念以自身意识为桥梁,强行共鸣这片死亡领域下残存的、微弱的生命回响,所带来的震撼与混乱,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冰水,虽微小,却引发了连锁的、剧烈的炸裂。
那些从暗红色生物组织中渗出的翠绿光粒,如同星火,顽强地在无边的黑暗中闪烁。它们太微弱了,无法驱散黑暗,无法净化污染,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而强大的宣言——宣告着“生命”与“扭曲”的本质对立,宣告着这片被“基石”力量彻底玷污的土地,其底层依旧烙印着无法被完全抹除的、属于原本世界的生机印记。
这宣言,通过柳念不顾一切的共鸣,尖锐地刺入了构成这片空间的集体意识,也刺入了与空间深度融合的林清瑶的核心。
“不——!闭嘴!停下你这蝼蚁的哀鸣!”林清瑶发出凄厉的尖啸,那声音中混杂着无法理解的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她身下连接的能量丝线剧烈震荡,翻涌的能量池如同被激怒的野兽,掀起更高的黑色浪涛。更多的、更加粗壮的黑暗触须凝聚成型,表面那些幽蓝色的符文光芒大盛,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不再戏耍,而是全力扑向柳念!这个能够引发生机共鸣的“异常点”,必须优先清除!
然而,柳念这搏命之举争取到的,不仅仅是楚青天需要的喘息之机,更是打破了某种力量上的绝对平衡,撕开了一道细微却至关重要的“裂痕”。
这道裂痕,首先体现在被未知信号控制的灰鸮身上。
那冰冷的、执行“清除楚青天”指令的电子眼,在柳念的生命共鸣与翠绿光粒出现的刹那,内部的数据流如同遭遇了风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突。锁定楚青天的枪口颤抖得更加厉害,蓄能的光芒明灭不定。那个冰冷的合成音再次断断续续地响起,仿佛两个不同的指令在争夺控制权:
“威胁……目标……锁定……清除程序……执行……错误……检测到……未知生命信号……优先级……重新判定……协议……冲突……”
灰鸮的机械躯体甚至开始出现不协调的动作,一只机械臂仍然指向楚青天,另一只却无意识地摆出了防御姿态,对抗着并不存在的、来自精神层面的压力。显然,柳念引动的“生命共鸣”,某种程度干扰了那个“最高权限指令”对灰鸮系统的绝对控制,引发了其底层逻辑的混乱。
这道裂痕,更直接地作用在楚青天身上。
前方是全力扑杀柳念的黑暗触须,身后是暂时陷入混乱但威胁未除的灰鸮。楚青天深知,这是唯一的机会,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他不能退,不能躲,必须在这短暂的窗口期内,打破僵局!
柳念以生命为引,点燃了那些微弱的生机星火。那么,就由他来将这星火,化为燎原之势!
他不再将“火种”能量单纯地用于防御或范围性的净化爆发。那样做,消耗巨大,却难以对与整个空间能量相连的林清瑶造成致命打击。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了狂舞的触须和翻涌的黑暗,死死锁定了林清瑶与能量池连接的核心枢纽——那些密集的、搏动着的暗红色能量丝线,以及丝线末端深深刺入她身体的点位。
那里,是“融合”的关键,是力量传输的通道,也必然是……最脆弱、最不容有失的节点!
“就是那里!”
楚青天心中怒吼,体内那新生的、在“净化”与“崩坏”之间取得微妙平衡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压缩!他周身的金白色光焰不再肆意扩张,反而向内收敛,高度凝聚于他的双臂,尤其是他的右拳之上。光焰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邃,边缘甚至带上了一丝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色轮廓,那是“崩坏”之力被极致压缩后显现的特征。
他没有选择远程攻击。距离意味着能量损耗,意味着给对手更多的反应时间。他需要的是绝对的精准,是瞬间的极致破坏力!
“踏!”
脚下发力,被“火种”能量临时加固的金属平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楚青天的身影化作一道金白与暗色交织的流光,不再是直线冲击,而是以一种诡谲难测的轨迹,如同游鱼般在狂暴袭来的黑暗触须缝隙间穿梭、突进!
“嗤!嗤嗤!”
有触须擦过他的能量护盾,发出灼烧的声响,却无法阻挡他分毫。他的精神高度集中,眼中只有那个目标。柳念引发的混乱和那些闪烁的绿芒,仿佛在他前进的道路上形成了一种无形的“缓冲带”,让黑暗触须的攻击不再那么协调致命。
“拦住他!”林清瑶感受到了那凝聚于一点的、足以威胁到她本源的恐怖力量,尖声命令。更多的触须从平台下方、从四周的黑暗中疯狂涌出,如同黑色的丛林,试图将楚青天彻底淹没。
然而,就在楚青天突进到距离能量池仅剩十米左右,压力陡增,几乎寸步难行之际——
异变再起!
那些被柳念共鸣引出的、附着在平台脉络上的翠绿光粒,仿佛受到了楚青天那高度凝聚的、蕴含着“净化”与“新生”意味的“火种”能量的吸引,竟然脱离了原本的附着点,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虫,纷纷扬扬地,主动汇向楚青天突进的路径,甚至……融入了他拳锋上那金白与暗色交织的光焰之中!
“这是……?!”楚青天心中一震。
他清晰地感觉到,这些微弱却纯净的生机能量,在融入他光焰的瞬间,并未被他的力量同化或湮灭,而是如同最优质的催化剂,让他光焰中属于“净化”与“新生”的那部分特质,陡然变得无比活跃和纯粹!金白色的光芒变得更加璀璨,仿佛被注入了真正的灵魂,一种温暖、蓬勃、代表着“生命本身”的力量,开始在他的攻击中流淌。
这不再是单纯的毁灭性净化,而是蕴含着“唤醒”与“复苏”可能的……生命之火!
此消彼长!
翠绿光粒的“倒戈”,仿佛抽走了支撑这片黑暗空间的最后一丝“正当性”。林清瑶发出的尖啸中,痛苦之意更加明显,她身下的能量池翻涌得更加狂乱,却隐隐透出一种“虚弱”感。那些黑暗触须的攻击,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力量衰减。
就是现在!
楚青天抓住了这瞬息万变的战机!他体内能量再无保留,轰然爆发!融入生机绿芒的金白色光焰包裹着他的右拳,如同一颗逆射的流星,撕裂了最后几层仓促凝聚的黑暗屏障,以一种一往无前、焚尽污秽的姿态,狠狠地、精准无比地——轰击在了林清瑶腰部与能量池连接最密集的那片区域!
“轰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在封闭的空间内炸开!
没有烟尘,只有极致的光与暗的碰撞、湮灭!
金白色与翠绿色交织的火焰,如同找到了干柴,瞬间沿着那些暗红色的能量丝线疯狂蔓延、燃烧!所过之处,丝线纷纷崩断、汽化!精纯而混乱的“基石”能量如同被点燃的油库,发生剧烈的能量殉爆!
“啊——!!!”
林清瑶发出了绝非人类能够发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她整个“身体”从与能量池连接处开始,在金白与翠绿交织的火焰中剧烈扭曲、崩解!她那双漆黑的瞳孔中,疯狂、痛苦、以及最后一丝属于“林清瑶”本人的、解脱般的茫然,交织闪现,最终被彻底燃烧的火焰吞没!
“不……母亲……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巨大的爆炸冲击波以能量池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整个平台剧烈摇晃,边缘开始崩塌,落入下方的无尽黑暗。金属走道扭曲、断裂。粘稠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又像是失去了支撑般开始变得稀薄、不稳定。
“噗——”
楚青天首当其冲,被爆炸的巨力狠狠掀飞,人在半空便喷出一口鲜血,周身的光焰瞬间黯淡下去,重重地摔落在残破不堪的平台边缘,挣扎着难以起身。这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并受到了严重的反震伤害。
柳念在爆炸发生的瞬间,那强行建立的共鸣连接被暴力切断,她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陷入了深度昏迷,气息微弱。
而灰鸮,在那剧烈的能量冲击和精神连接断开的双重影响下,眼中的冰冷蓝光彻底熄灭,机械躯体僵立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尊没有指令的雕塑,那个冰冷的合成音也消失了。
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
平台中央,那翻涌的能量池已经干涸大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冒着青烟的焦黑坑洞。林清瑶的存在,连同她身下的大部分能量传输组织,已然灰飞烟灭。
四周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并未完全消失,但浓度明显降低,那些疯狂的、无孔不入的低语也减弱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残存的、无意识的呜咽。
寂静,再次降临。
但这寂静,与之前的死寂不同,少了几分压迫,多了几分……残破与末路的苍凉。
楚青天艰难地抬起头,抹去嘴角的血迹,看向中央的焦坑,又看向昏迷的柳念和僵立的灰鸮,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更深的凝重。
林清瑶被消灭了,或者说,她与这片空间的深层连接被暂时斩断了。但“基石原生体”呢?那个被称为“母亲”的源头呢?它真的被摧毁了吗?还有控制灰鸮的幕后黑手……
他强撑着剧痛的身体,挪到柳念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灰鸮身上。
就在这时——
“嘀……”
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系统重启的提示音,从灰鸮的头盔中传出。他僵硬的机械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楚青天瞬间警惕起来,强提所剩无几的能量,戒备地盯着灰鸮。
灰鸮的电子眼缓缓亮起,但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湛蓝色,而是恢复了他原本的、带着冷静分析意味的淡黄色光芒。他有些茫然地转动了一下头部,扫描着周围狼藉的景象,以及重伤的楚青天和昏迷的柳念。
“……发……生了什么?”灰鸮的电子音带着明显的杂音和困惑,他看向楚青天,“楚先生,我的核心日志出现了大段空白……最后记录是……遭到未知信号源强制入侵……我……是否对你们造成了威胁?”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于“愧疚”的电子音模拟。
楚青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并未完全解除戒备。他深深地看了灰鸮一眼,沙哑着开口:
“威胁?差一点。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越过残破的平台,投向那片虽然稀薄但依旧存在的黑暗深处,投向这个实验室更核心的区域。
“……弄清楚那个‘母亲’,到底是什么东西。以及,是谁在背后,操控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