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县前线,联军大营,中军帐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张闿、弘韫以及赵胆等联军高级将领齐聚一堂,个个面色阴沉如水。刚刚结束的军情统计,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第一次正面交锋,那些百姓几乎全部覆灭跑回来寥寥数十人,而联军派出的前军一万五千人马,在与管亥新四军的硬碰硬中,遭遇了惨败!能够全须全尾撤回来的士卒,竟不足一万!其中阵亡和重伤失去战斗力的就超过三千!而对方新四军的伤亡,据粗略估计,恐怕连联军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这个结果,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张闿、弘韫等人的脸上!
他们原本以为,经过这几年的经营和“操练”,自己手下的兵马早已脱胎换骨,不再是昔日那群乌合之众的黄巾流寇,至少也能与官府的郡国兵一较高下。
更何况还有那些百姓在前面当缓冲!
然而,现实却无比残酷!他们面对的是刘芒借鉴现代化军事操练出来的精锐——新四军!
装备的精良,训练的严苛,阵法的娴熟,士兵的斗志,全方位的差距,让这场人数相当的正面碰撞,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唉……没想到,这新四军战力竟如此强悍……”
张闿一拳砸在案几上,声音沙哑,带着不甘和一丝后怕,“官兵的铠甲刀枪,比我等强出太多!结阵而战,更是如同铁桶一般!我等弟兄冲锋,如同以卵击石!”
他原本的骄狂之气,被这一仗打掉了大半。
弘韫也是脸色铁青,补充道:“何止是装备阵法!其士卒令行禁止,悍不畏死,受伤亦死战不退,这……这绝非寻常官军可比!刘备……当真有些门道。”
他来自司马俱麾下,原本对徐和部乃至刘备军都存有几分轻视,此刻却不得不承认对手的强大。
帐内一片愁云惨雾,众人纷纷叹息:
“是啊,本以为我等如今兵强马壮,可堪一战,谁知……”
“官府底蕴深厚,非我等草莽能比啊……”
“装备差距太大了,咱们的弟兄穿着破皮甲,拿着锈刀,怎么跟人家的铁甲钢刀打?”
“如之奈何?正面抗衡,绝非其敌啊!”
一片悲观论调中,化名“毕芒”的刘芒也坐在帐中靠后的位置,脸上适时地露出“悲戚”和“后怕”的表情。
他等到众人声音稍歇,便带着哭腔开口道:“诸位叔伯……小侄……小侄麾下八百弟兄,奉义父之命,随军出征,为父报仇!阿奎兄弟奋勇当先,与敌军血战……奈何……奈何官军凶悍,我军人少力薄……如今……如今八百弟兄,仅剩数十人逃回……阿奎兄弟也身负重伤……呜呜……小侄无能,愧对义父信任,愧对麾下弟兄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拭眼角,演技虽略显浮夸,但配合他那“年幼丧父、初经战阵”的人设,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众人闻言,目光投向刘芒,见他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再想到他“为父报仇”的由头,倒也没人出言讥讽,反而有几个与毕骁略有香火情的头目出言安慰了几句:
“毕贤侄节哀,胜败乃兵家常事。”
“是啊,贤侄初次上阵,已属勇毅,不必过于自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闿摆了摆手,制止了无意义的安慰,沉声道:“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商议下一步该如何应对!管亥军新胜,士气正旺,必不会给我等喘息之机!”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苦思对策。弘韫沉吟片刻,率先开口:“敌军锋锐,不可正面硬撼。为今之计,唯有再向徐渠帅和司马大帅求援,增派兵马!我军优势在于人多,若能再调集两万,不,三万生力军前来,以绝对优势兵力压上,或可抵消其装备训练之优,战而胜之!”
刘芒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增兵?那还了得!本来六万杂牌就够岳父喝一壶了,再来三万,就算战力不行,消耗新四军的兵力我也心疼啊!
他立刻跳出来反对,脸上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急声道:“弘叔!不可!万万不可啊!”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刘芒“诚恳”地分析道:“弘叔,即便再增兵三万,我军总数达到八九万之巨,但您也看到了,我军与官军战力差距悬殊,并非单靠人数就能弥补!况且,大军云集,每日人吃马嚼,耗费粮草无数!我军粮草本就不如官府充裕,若被管亥拖在此地,打起消耗战,届时粮草不济,军心自乱,不战自溃矣!此乃取死之道啊!”
他这话,乍一听似乎有些道理,点出了联军的后勤短板。但细想之下,却是在偷换概念,刻意夸大困难,回避了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的可能性。
弘韫被驳了面子,脸色不太好看,哼了一声,没有立即反驳。另一名性急的头目见状,开口道:
“既然正面打不过,又不能无限增兵,那就分兵!派一支偏师,绕到管亥军侧后,断其粮道,袭扰其后方!让其首尾不能相顾!”
刘芒一听“分兵”二字,头皮都快炸了!我靠!分兵?更不行,到时候袭扰烦都能烦死岳父,若是黄巾还懂点游击战……
他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指着那提议的头目,一脸“震惊”和“愤怒”:
“分兵?!你……你此言差矣!荒谬!如今我军合兵一处,尚难以抵挡官军兵锋,若再分兵,力量分散,岂不是给管亥可乘之机?让他可以轻松将我分出的偏师一口吃掉!届时,我军主力独木难支,偏师覆灭,全军崩溃就在眼前!你……你提出此等计策,到底是何居心?莫非是官军派来的奸细不成?!”
他这顶“奸细”的大帽子扣下来,虽然毫无根据,纯属胡搅蛮缠,却成功让帐内气氛一紧!
那提议分兵的头目气得脸色通红,指着刘芒“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张闿、弘韫等人闻言,也是眉头紧锁。
他们仔细一想,似乎……也有点道理?现在抱团都打不过,分兵出去,万一被管亥盯上,确实凶多吉少。
刘芒这话,歪打正着,正好戳中了他们此刻信心不足、畏首畏尾的心理。
张闿烦躁地揉了揉额头,否决了分兵之议:“分兵不妥,太过行险。”
他想了想,又提出一个相对保守的方案:“既然攻之不利,不如退守!据此地西南五十里,有一险要之处,名为狼孟陉,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我等可退守狼孟陉,凭险据守,管亥兵再精,想要强攻,也必付出惨重代价!届时,我等以逸待劳,耗其锐气,再图后计!”
退守?刘芒心里又是一紧!据险而守,这可是最恶心人的战术!岳父兵力本就少于联军,强攻险隘,伤亡必然巨大,这仗得拖到猴年马月?
他赶紧又跳出来“唱反调”,脸上堆满“忧虑”:“张叔!退守亦非良策啊!狼孟陉虽险,然一旦退入,我军便成瓮中之鳖,主动权尽失!若管亥围而不攻,分兵清扫周边,断我外援粮道,时间一长,我军困守孤地,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军心涣散,不攻自破矣!届时,想跑都跑不掉!”
张闿、弘韫、赵胆等人听着刘芒一个接一个地否决他们的提议,每个方案都被他批得一无是处,偏偏他每次还都能扯出点看似“有理”的歪理。
几人被这“搅屎棍”弄得心头火起,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黑。
这毕芒,仗着是渠帅义子的身份,在这里大放厥词,每个方案都反对,问他怎么办又屁都放不出来一个,纯属捣乱!
赵胆作为刘芒名义上的直属上官,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案几,怒视刘芒,厉声喝道:
“毕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可,处处与我等唱反调!你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来说!依你之见,眼下这般局面,究竟该如何应对?!莫非就在此地坐等管亥来攻,或者干脆开营投降不成?!”
他这话已是极不客气,完全没把刘芒这个“义子”放在眼里。徐和的心腹们,多多少少知道点徐和的态度,确实没人真把刘芒当回事。
刘芒被赵胆这么一吼,顿时“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心中暗骂:我靠!我能怎么说?难道说你们最好赶紧投降或者出去送死?他一时也编不出既能符合“毕芒”人设,又能有利于己方的“妙计”,只得讪讪地低下头,小声道:
“小侄……小侄年轻识浅,只是……只是觉得诸位叔伯的方案都有些……有些欠妥,心中忧虑,故而出言……出言提醒……”
“哼!欠妥?提醒?”赵胆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我看你就是成心捣乱!既然说不出办法,就给我闭嘴!安心听着!”
最终,张闿和弘韫等人商议再三,觉得刘芒虽然讨厌,但他关于“退守可能被围”的担忧,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但相比于在开阔地带与管亥野战,退守险要依旧是损失较小的选择。
他们决定,采纳张闿的建议,大军即日拔寨,退守五十里外的狼孟陉,凭借地利,与管亥周旋。
刘芒心中大急,却无力阻止。
果然,联军主力很快撤退至狼孟陉,依山势险要,扎下连营,深沟高垒,摆出了坚守的架势。
管亥率领新四军紧随其后,将狼孟陉出口堵住。
随后几日,管亥组织了几次试探性进攻,但狼孟陉地势确实险峻,联军据高临下,滚木礌石如雨而下,新四军虽然勇猛,但在这种地形下也难以发挥优势,强攻只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尝试了几次,除了消耗一些兵力,毫无进展后,管亥只得下令停止强攻,改为围困和袭扰。
战局就此陷入了僵持。刘芒在联军营中,看着眼前易守难攻的雄关险隘,心急如焚。
这样拖下去可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打破僵局!
他想到里应外合,但随即苦笑,自己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手下除了十三等几个亲卫,就只剩阿奎和孙骁,那八百杂兵早就在第一次交锋时被“消耗”光了,拿什么里应外合?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阿奎“败”得那么彻底,好歹留点人手啊!
不甘心的刘芒,又硬着头皮去找副将赵胆,舔着脸请求道:
“赵叔,您看……小侄麾下兵马折损殆尽,如今寸功未立,反而……心中实在有愧。能否……能否再从军中拨给小侄几百人马,让小侄戴罪立功,巡哨了望也好啊?”
赵胆正为战事胶着而心烦,见刘芒又来添乱,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语气冰冷:
“拨给你人马?哼!毕芒,如今各营兵力吃紧,防守尚且不足,哪有余兵拨给你?你既无领兵之才,就好生在营中待着,莫要再添乱了!此事休要再提!”
说完,便不再理会刘芒。
刘芒碰了一鼻子灰,脸上青红交加,心中恼怒异常,却无可奈何。
他知道,赵胆这些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徐和的那点“义父”名分,在实打实的军权面前,屁都不是。
在狼孟陉又枯坐了几日,眼见破局无望,自己在此地完全是个多余的人,甚至是个碍眼的存在,刘芒终于死了心。
他摆出一副“受尽委屈”、“怀才不遇”的愤懑模样,对赵胆丢下一句:
“好!好!赵都督既如此说,小侄也无话可说!我这就回历城,向义父禀明军情,请义父定夺!”
说罢,带着十三、孙骁、阿奎等寥寥数人,灰溜溜地离开了狼孟陉大营,踏上了返回徐和老巢历城的路。
他心中暗自发狠: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狼孟陉打不开局面,我就回历城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