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端坐于上，目光如炬，仔细审视着堂下的刘芒。
这孩子方才应对时，那份应变和急智，绝非寻常孩童所能及。而后考校数术，其心算之迅捷，更是令人惊叹，显露出一种近乎天赋异禀的聪慧。
然而，一转到经学义理，便磕磕绊绊，言语支吾，显是未曾用心读过圣贤书。
蔡邕宦海沉浮，阅人无数，哪里还看不明白？此子绝非愚钝，相反，其天资之高，实属罕见，只是这心思全然不在读书正途上，分明是个不肯受拘束、顽劣跳脱的顽童！
这样的学生，若是放在平时，蔡邕多半会婉言谢绝。
他收徒严谨，更喜那些沉静好学、根基扎实的弟子。
但……此子的数术之才，又确实让他起了爱才之心。数术虽非显学，却关乎国计民生，精通者寡。如此良材美质，若因顽劣而荒废，未免可惜。
更何况……不就是顽劣么？蔡邕捋须沉吟，心中竟生出一股自信。他蔡伯喈教授过的学子不知凡几，其中岂无年少轻狂、性情跳脱之辈？
最终不都被他悉心引导，掰正了性子，走上了正道？
难道还收拾不了眼前这个十一二岁的顽童？
思及此处，蔡邕心中已有决断。他看向一脸“忐忑”（其实是百般不情愿）的刘芒，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芒，你虽经学根基浅薄，然数术一道，颇有天资。念在你兄刘备乃卢子干弟子，又有卢公荐书，更兼袁公路一番举荐美意……老夫便破例，收你入门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面露喜色的袁术和一脸“如丧考妣”的刘芒，继续道：“然，入门之后，需严守规矩，勤勉向学，不得再似以往般荒嬉度日。若仍冥顽不灵，休怪老夫门规森严！”
刘芒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完了！这下真被“套牢”了！他垂头丧气，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弟子谨遵师命。”
那模样，活像是被押赴刑场。
袁术却是心中大喜，差点笑出声来！成了！这下佳话已成！
他仿佛已经看到明日洛阳街头，人们如何传颂他“袁公路慧眼识英才、热心举荐”的美名。
他得意地瞥了一眼刘芒那副蔫头耷脑的样子，更是畅快：臭小子，让你算计我！这下有你好受的！他几乎可以想象蔡邕那古板老学究日后如何“修理”这个顽劣徒弟的场景了。
拜师之礼暂且定下，具体仪程容后再议。一行人从蔡府出来，袁术只觉得脚步轻快，虎虎生风，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而刘芒则是耷拉着脑袋，如同霜打的茄子，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一想到未来要在那些枯燥的竹简堆里“啃书”，还要面对蔡邕那张严肃的老学究脸，他就浑身不自在，感觉人生一片灰暗。
他看着身旁志得意满、恨不得哼起小曲的袁术，心中那个恨啊，简直是咬牙切齿！都是这个袁老六！要不是他非要把自己架过来，自己现在说不定已经溜出洛阳，海阔天空了！
刘芒眼珠子一转，凑近袁术，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语气也变得格外“亲热”：“袁公子？袁大哥！” 他惯会打蛇随棍上。
袁术心情正好，斜睨了他一眼，不耐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磨唧唧作甚？”
刘芒立刻摆出一副既感激又为难的纠结模样：“袁大哥，你看哈，蔡公他老人家已经收下我了，小弟我呢，也……也深感袁大哥提携之恩，下定决心，定要在蔡公门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绝不辜负大哥您的期望！”
袁术嗤笑一声，压根不信他的鬼话。
刘芒话锋一转，开始哭穷：“但是呢……袁大哥，你也知道，小弟我出身寒微，家徒四壁啊！这来洛阳求学，花销巨大，实在是……实在是难以为继啊！”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语速飞快：“您看哈，这拜师之礼，束修总要备一份像样的吧？不能丢了您袁大哥和蔡公的脸面不是？蔡公门下那么多师兄，这人情往来，见面礼不能少吧？不然显得咱不懂事！还有，这学习总要买经书吧？那些竹简、帛书，贵得很呐！还有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要钱？我自己总要吃饭穿衣吧？还有卞营、卞藿两个护卫，他们也得吃饭啊！这林林总总加起来……”
刘芒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袁术的脸色。他故意把每一项开销都往大了说，数字报得天花乱坠，加加减减，直听得袁术眉头越皱越紧。
“停停停！” 袁术被这一连串的数字吵得头疼，挥手打断他，“啰嗦！直接说，需要多少？！”
刘芒心中大喜，他强压住兴奋，小心翼翼地报出一个天文数字：“这个……袁大哥，小弟粗略算来，怎么也得……五十金吧？”
“五十金？呵呵！”袁术是纨绔，但不是傻子！他袁家资助过的寒门学子成百上千，对这方面的开销门清！
五十金？这臭小子是真敢开口啊！胃口之大，简直厚颜无耻，这都够资助十几个学子数年之用了！他真当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袁术气极反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怒意：“好？好好？好啊！好你个刘芒！骗钱骗到你袁爷爷头上来了？！你真当我不识数？！五十金？！读个书要花五十金？你怎么不去抢！”
刘芒被袁术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我靠！谁把历史上的袁术描绘得跟个傻子一样？难道就因为这憨批第一个称帝？？
他赶紧讪笑着改口，脸不红心不跳：“呃……袁大哥，您听错了，小弟说的是五金！是五金！刚才风大，您肯定听岔了！”
袁术白了他一眼，都懒得拆穿他这拙劣的谎言。
“行了！少给我耍花样！既然你已拜入蔡公门下，以后你的一应开销，自有我袁府负责。我们袁家设有专门资助学子的善堂，一切用度，皆按规矩来，自会有人安排妥当，无需你操心！”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刘芒一眼，补充道：“你也别想着动什么歪心思，好好在蔡公门下读书！若是让我知道你偷奸耍滑，或者私自溜号……哼！”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