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暖阁内,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淡淡药香、乳香与暖阳气息的宁静味道。萧玉镜半倚在软枕上,产后调养了月余,面色已恢复了往日的红润光泽,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为人母的温软与……一丝难以言说的、甜蜜的苦恼。
这苦恼的来源,此刻正被她抱在怀里,穿着一身粉嫩嫩小襁褓,睁着一双酷似其母、琉璃般清澈纯净的大眼睛,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拳头的女儿——被帝后二人定名为萧曦(寓意晨光)的小公主。
而旁边那个被乳母抱着,同样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却显得格外安静沉稳的男孩,则是皇子萧曦(亦取光明之意)。兄妹俩大名取自光明,小名便顺着“曦曦”、“曦曦”这般软糯地叫着。
相较于哥哥曦曦的“老成持重”,曦曦公主显然是个活泼好动的主儿,而且,她似乎完美继承了她母皇那了不得的“家传绝学”——**【朱阙镜心】**。
这能力并非一出生就锋芒毕露,而是在曦曦满月后,随着她视觉逐渐清晰,才开始初露端倪。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萧玉镜抱着女儿,看着小家伙那双纯净无垢的眼睛骨碌碌转着,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心中一动。她自己的“镜心”能力,是在年纪稍长后才逐渐掌控,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因无法控制而窥见人心阴暗面的惶恐与痛苦。她希望女儿能更早地适应和引导这份天赋。
“曦曦,看母皇这里,”萧玉镜柔声引导,尝试着用自身温和的精神力去轻轻触碰女儿那初生的、懵懂的灵识,“看看母皇……心里是什么颜色呀?”
她努力在脑海里想象着对女儿最纯粹、最温暖的母爱——那理应是她自己能力视野中最浓郁温暖的**金色**。
然而,小曦曦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小家伙没有像普通婴儿那样被颜色吸引,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了起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精准地指向萧玉镜的……胸口偏左的位置。
紧接着,一道稚嫩得如同初春嫩芽破土般的精神意念,模糊地传达到了萧玉镜的识海中:
「**亮晶晶……甜甜的……圆滚滚……**」
萧玉镜:“???”
亮晶晶?甜甜的?圆滚滚?这是什么?她预想中的金色光晕呢?情感纯度呢?
她不死心,又尝试引导:“那曦曦再看看,母皇现在高不高兴?”她刻意在脑中描绘着百花盛开的愉悦景象。
小曦曦的大眼睛眨了眨,再次传递来意念:
「**暖暖的……在跳舞……像小兔子……蹦蹦跳……**」
萧玉镜彻底愣住了。她终于意识到,女儿的“镜心”视角,似乎与她完全不同!她看到的是情感投射出的“颜色光晕”,而曦曦看到的,似乎是……**情绪本身更本质、更意象化的“核”?**
这发现让她又是惊奇又是好笑。合着她这能鉴别人心真伪、在朝堂上无往不利的“朱阙镜心”,到了女儿这里,直接变成了“食物+动物行为鉴赏大全”?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萧玉镜开始了她的“小白鼠”……哦不,是“亲子互动”实验。
首先登场的是贴身女官锦书。锦书捧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粥进来,满心都是对陛下身体的关切。
萧玉镜抱着曦曦,示意锦书靠近。
小曦曦盯着锦书看了看,小手拍了拍,意念传来:「**温温的云……飘呀飘……**」
——嗯,看来是代表安心、舒缓的情绪核。
接着是闻讯前来禀报事务的卫琳琅。这位腹黑谋士即便在面对小公主时,脑子里的算盘也打得噼啪响,当然,这算计里也掺杂着对陛下子嗣的真切好奇。
曦曦看着他,小眉头微微蹙起,意念有点困惑:「**好多……亮片片在转……叮叮当当……有点吵……**」
——萧玉镜忍俊不禁,这形容也太贴切了!卫琳琅的思绪确实就像一堆高速运转、闪烁着精光的算盘珠(亮片片),可不就是“叮叮当当”有点吵么?
然后是被特意召来“逗弄”小公主的沈孤月。沈大将军如今已是镇北侯,威名赫赫,但在小曦曦面前,他收敛了所有杀气,只剩下笨拙的温柔和忠诚。
曦曦看到他,明显高兴起来,小手挥舞得更起劲了:「**大大的……稳稳的……像蜂蜜糖……黏黏的……**」
——萧玉镜差点笑出声。蜂蜜糖!还黏黏的!这简直是对沈孤月那化不开的忠诚与守护最传神的比喻!她仿佛能看到沈孤月那颗忠犬之心,正像一块巨大的、暖黄色的蜂蜜糖,牢牢黏在她们母女身边。
实验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也……出乎意料的欢乐。萧玉镜看着怀里这个能直指人心本质的小家伙,又是骄傲又是头疼。骄傲于女儿的天赋异禀,头疼于这能力似乎比她当年的还要“抽象派”,这以后可怎么教?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处理完朝政的谢玄走了进来。他褪去了朝服,穿着一身月白常服,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但在看到妻女的瞬间,那疲惫便化为了满溢的温柔。
“在说什么这么开心?”他自然地走到床边,先俯身吻了吻萧玉镜的额头,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女儿的小脸蛋,“曦曦今天乖不乖?”
萧玉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重头戏来了!
“曦曦,快看,”她抱着女儿转向谢玄,声音带着诱哄,“看看父皇……心里现在是什么呀?”
小曦曦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向自己那俊美无俦、气质清冷的父皇。
谢玄被母女俩看得有些莫名,但还是配合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然后,小曦曦的意念再次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
「**哇!**」
「**是亮亮的!暖暖的!**」
萧玉镜心想,果然,谢玄对她和孩子的爱是毋庸置疑的,必然是温暖明亮的……
然而,曦曦的下一道意念,让她和谢玄同时僵住了。
「**……流出来了!**」
「**像……像融化的糖霜!亮亮的糖霜!流得到处都是啦!**」
「**甜甜的!曦曦喜欢!**」
流、流得到处都是?亮亮的糖霜?融化了?!
萧玉镜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大笑,笑得整个人歪倒在软枕上,差点把怀里的曦曦都给震着了。
“哈哈哈……哎呦……不行了……肚子疼……”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谢玄……你、你的心……哈哈哈……融化的糖霜……还流得到处都是……”
谢玄那张向来波澜不惊、清冷如玉的脸,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爬上了一层薄红!他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颈,整个人僵在原地,平日里运筹帷幄、舌战群臣的镇定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女儿一语道破心事的窘迫和……无措。
他……他不过是看到她们母女,心中爱意满溢,难以自持罢了!怎么、怎么到了女儿眼里,就成了……成了融化的糖霜?!还流得到处都是?!
这形容……未免也太……太有画面感了!
他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妻子,又看看怀里还在咿咿呀呀、似乎对自己造成的混乱毫无察觉的女儿,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甜蜜的社死”。
最终,这位威震朝野的皇夫殿下,只能带着一脸尚未褪去的红晕,有些狼狈地、小心翼翼地,从笑得快岔气的妻子手里接过那个“罪魁祸首”,将她高高举起,与自己平视。
小曦曦还以为父皇在跟她玩,笑得更加开心,小手胡乱挥舞着,又想往他那据说“流着糖霜”的脸上摸。
谢玄看着女儿纯净无邪的笑脸,心中那点窘迫瞬间化为了滔天的柔软与无奈。他轻轻叹了口气,额头抵住女儿的小额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无限的宠溺低语:
“小调皮……就知道拆父皇的台。”
看来,他这“清冷帝师”的人设,在自家这位拥有“本质之眼”的小公主面前,是彻底崩塌,并且……永无重建之日了。
而萧玉镜在一旁看着这父女俩的互动,擦着笑出的眼泪,心中充满了暖融融的幸福。或许,曦曦这独特的“镜心”,并非需要刻意引导去辨识人心的复杂,而是用来提醒他们,无论外界如何纷扰,家人之间最本质的情感,永远是那般纯粹、甜美,如同……融化的糖霜。
嗯,这个比喻,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