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雷渊的雷光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仍弥漫着焦灼与硫磺的气息。
楚牧半跪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血迹未干。雷灵玄蛇巨大的头颅低垂，银蓝色的鳞片在昏暗渊底泛着幽光，竖瞳中的雷霆渐次收敛，只余下与楚牧心神相连的微弱温顺。
长孙明轩第一个站起身，长剑归鞘，目光扫过众人。
叶凝霜扶起楚牧，动作虽冷硬，指尖却极稳。
柳月瑶以单臂撑地站起，断肩处包裹的布条已被血浸透，神色却平静如常。
苏惜文踉跄着走到楚牧身侧，手中握着的短剑剑刃黯淡无光。
苏武安沉默地护在苏惜文身后，气息萎靡。
“此地不宜久留。”长孙明轩望向渊顶，灰雾深处隐约传来破风声，“血魔教败兵虽退，必会引来更强追兵。”
楚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翻涌的气血，抬手轻按在雷灵玄蛇冰冷的鳞片上。
玄蛇低嘶一声，竖瞳微转，似在回应。
仙宫任务簿传来的信息仍在意识中流淌——雷灵玄蛇可御雷腾空，虽因封印日久，力量未复全盛，但已足够载人飞行。
“走地面必被合围。”楚牧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我们从上面走。”
众人看向他。
楚牧指向西北方更高处那片笼罩在深紫色雷云下的山峦：“幽冥涧依山而建，关隘据险，守军必重兵布防于正面及两侧山道。但其后上方，绝壁连天，终年雷云密布，血魔教绝想不到有人能从那处突破。”
他顿了顿，看向雷灵玄蛇：“它能御雷而行，载我们穿过雷云区，自幽冥涧后上方绕过关隘，直插血魔教总坛腹地。”
叶凝霜皱眉：“雷云区凶险，纵是玄蛇，载六人飞行亦不易。”
“所以需尽快。”楚牧道，“趁黑煞与鬼骨溃败消息未彻底传开，趁血魔教尚在调兵围堵地面路线时，我们高空突进，打一个时间差。”
柳月瑶忽然开口：“玄蛇初降，心神相连未固，长途载人飞行若遇强敌或雷暴，恐生变故。”
“我知道。”楚牧看向她，目光落在她空荡的左袖上，心头微刺，语气却更坚定，“但留在地面，十死无生。高空虽险，至少有一线主动权。”
苏惜文轻声道：“我听你的。”
长孙明轩沉吟片刻，点头：“可行。但需规划具体路线，避开已知的空中禁制与巡逻点。”
楚牧闭目凝神，意识中仙宫任务簿微光流转，结合之前从第二关缴获的零碎舆图与俘虏口供，一幅简略的立体路径图在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睁开眼，以剑尖在焦黑的地面上快速勾画。
“从此处出葬雷渊，向西北攀升，沿‘雷吼岭’背风侧穿行。此地雷云最密，血魔教的侦测法器易受干扰。至‘断龙崖’折向北，彼处有两峰夹峙形成的天然风道，可借风力提速。最后自‘幽冥涧’正后方云层俯冲而下，直插总坛外围‘黑水泽’。全程约需数个时辰，其间需玄蛇全力飞行，我等也需轮流以灵力助其抵御雷煞侵蚀。”
众人围拢细看，再无异议。
楚牧转身面对雷灵玄蛇，心神沟通。
玄蛇低吼，身躯缓缓盘绕，银蓝鳞片次第亮起，细密的电光在体表游走。它俯下身，巨大的头颅贴近地面，示意众人登背。
长孙明轩率先跃上，选定靠近蛇首的位置盘坐，长剑横膝，元婴神识如网张开，负责前方预警。
叶凝霜扶着柳月瑶登上蛇身中段，以布带将其固定，自己则跪坐其侧，长刀出鞘。
苏惜文与苏武安居于后段，楚牧则立于蛇颈与躯干连接处，一手按鳞，一手结印，维持与玄蛇的心神联系。
“起。”
雷灵玄蛇身躯一振，四爪虚按，周身雷光大盛，托着六人缓缓离地。
起初速度不快，略显滞重，但随着它适应负重，雷光越发凝聚，化作一道包裹蛇身的银色光罩，破开渊底残余的雷煞，笔直向上冲去！
罡风扑面，渊壁急速下坠。
楚牧衣袍猎猎，神识与玄蛇相连，能清晰感知到它每一分力量的消耗与调整。这上古凶兽虽被降伏，但野性未泯，飞行间仍带着桀骜的韵律，需他以心神时时引导安抚。
冲出葬雷渊的刹那，灰暗的天光与永不停歇的北境寒风一同压下。玄蛇长嘶，身形在空中转折，朝着西北雷云最密处疾掠而去。
同一时刻，血魔教总坛，黑煞殿。
殿内阴森空旷，四壁燃着惨绿色的骨火。黑煞尊者单膝跪地，黑袍破碎，面上覆着的恶鬼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其下惨白的皮肤与一缕干涸的血迹。
鬼骨老人立于他身侧，手中白骨杖触地，杖头的骷髅眼眶中幽火跳动，气息同样紊乱。
殿阶之上，一张由整块黑曜石雕成的巨座中，坐着一名身着暗紫长袍的中年男子。
他面容阴鸷，双目细长，手中把玩着一枚不断扭动的血色魂珠。正是血魔教副教主，阴九幽。
“六个人。”阴九幽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殿中温度骤降，“区区六个人，连破我两道关隘，斩蚀骨副堂主，毁葬雷渊封印，夺走上古雷蛇，还将你二人打得狼狈逃回。”
他顿了顿，指尖轻叩魂珠，珠内传来凄厉哀嚎。
“黑煞，你镇守幽冥涧多年，号称‘元婴境内罕逢敌手’。鬼骨，你蚀骨堂经营北冥山外围如铁桶。如今，铁桶破了，对手毫发无损地进了山腹，还带走一条能御雷飞行的上古凶兽。”
黑煞尊者低头：“属下无能。那楚牧狡诈异常，借我教之力破封，又以诡异手段降伏雷灵玄蛇，实出预料。其同党中，长孙明轩剑术超绝，叶凝霜刀法诡狠，皆非易与之辈。更兼彼等配合默契，擅用地利……”
“借口。”阴九幽打断他，魂珠猛地一握，哀嚎戛然而止，“我要的是结果，不是听你细数对手如何了得。教主闭关前将总坛防务交予我手，如今被几个小辈搅得天翻地覆，若教主出关问起，你让我如何交代？”
鬼骨老人沙哑开口：“副教主息怒。当务之急是截杀。彼等虽得雷蛇，但连番恶战必是强弩之末，雷蛇初降亦难久持。属下愿与黑煞兄再领精锐，于幽冥涧前布下天罗地网，必将其困杀。”
阴九幽冷笑：“还去幽冥涧？楚牧若真如你们所说那般善谋，岂会再走正面关隘？”
他起身，走下石阶，暗紫袍袖无风自动。
“传令：第一，幽冥涧守军全员戒备，阵法全开，但不必主动出击，以防调虎离山。第二，召‘影杀堂’堂主七煞、‘炼魂堂’堂主魂枭来见。第三，开启总坛‘万魂血眼大阵’外围阵眼，扫描北冥山高空区域，尤其是雷云聚集处。”
黑煞尊者猛地抬头：“副教主是认为……他们会从天上走？”
“雷灵玄蛇乃上古御雷凶兽，既已降伏，为何不用？”阴九幽眼中寒光闪烁，“楚牧此人，行险而精准，常出人意料。地面围堵之势已成，他若想破局，唯有一途——借雷蛇之力，穿越雷云区，自高空绕过幽冥涧，直插总坛腹地。”
鬼骨老人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此，一旦被其突破高空防线，总坛外围将门户洞开！”
“所以不能再容失误。”阴九幽转身，阴影笼罩二人，“七煞擅潜行刺杀，魂枭精于神魂追踪与阵法困杀。你二人配合他们，带齐法宝，乘‘幽魂鹫’升空拦截。记住，我要活的楚牧——教主对他身上某些东西很感兴趣。其余人格杀勿论，雷灵玄蛇务必擒回，葬雷渊封印之物，岂容外人染指？”
黑煞尊者与鬼骨老人齐声应诺，眼中凶光再起。
“还有，”阴九幽补充，“将‘血灵童子’带出来。此物凶性未泯，对楚牧似有特殊感应，或可作追踪之用。”
殿外传来翅翼扑扇声，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滑入殿内。左首一人身形模糊，仿佛随时会融于阴影，正是影杀堂主七煞。
右首一人披散长发，面色惨白如尸，眼眶深陷，手中提着一盏摇曳的青铜魂灯，乃是炼魂堂主魂枭。
阴九幽将计划简略交代，最后道：“你四人同去，互为策应。七煞主袭杀，魂枭主困敌，黑煞、鬼骨正面牵制。若再败……便不必回来了。”
四人躬身领命，退出黑煞殿。
不多时，总坛深处传来低沉轰鸣，数处隐秘阵眼亮起血色光芒，一道无形的波纹扫过北冥山上空，万魂血眼大阵的侦查之力缓缓张开。与此同时，四只翼展惊人的幽魂鹫冲天而起，每只鹫背上皆立着数道气息强横的身影，没入浓密的灰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