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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珩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桑泉村平静水面的石子,虽然人走了,泛起的涟漪却未立刻平息。村里关于“县城贵公子专程来看江家病秧子”的传言,悄悄流传开来,给江雾本就引人注目的容貌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然而江雾无暇顾及这些闲言碎语。春耕在即,是农事最紧要的关头。他必须抓住时机,让这三亩薄田尽可能多地出产。

阿枭是毋庸置疑的主力。他仿佛天生就是为土地而生的,对农活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和惊人的耐力。翻地、耙平、开垄、下种……所有流程在他手下有条不紊,效率极高。江雾只需在关键处,用他那虚弱但清晰的嗓音,指点几句现代农耕的细微改良——比如更合理的株距,稍深一些的覆土以保墒,利用田埂沟渠进行更精细的排灌——阿枭便能毫不打折地执行下去,甚至完成得比江雾预想的更好。

江雾的身体在持续服用草药(配合微量的系统生机滋养)下,终于有了些许起色。生机值缓慢而坚定地爬升到了12点。虽然依旧苍白瘦弱,咳嗽也未曾断绝,但至少不再整日昏沉,能够更长时间地保持清醒,处理一些细务。

他不再只是坐在田边“监工”。天气晴好时,他会挽起过于宽大的袖口,露出两截白得晃眼、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亲自下到田里,做一些极其轻省的活计,比如间苗,或者清理田垄边的杂草。他的动作因为体弱而显得缓慢笨拙,却异常认真专注。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和纤长的睫毛上,汗水浸湿他额前柔软的黑发,粘在白皙的额角和脸颊,偶尔顺着优美的下颌线滑落,没入衣领。

这副“美人劳作”的画面,对路过田边的村民造成的冲击力,远比之前他安静坐着时更甚。

村里那些尚未婚配的年轻后生,原本或许只是远远听说过江雾的美名,如今亲眼见到这活色生香的一幕,不少人都看得呆了,脚下像生了根,挪不动步子。有胆子大些的,会红着脸,结结巴巴地上前搭话:“江、江哥儿,这活儿重,我、我来帮你吧?” 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往他脸上、脖颈上瞟。

每当这时,江雾还未及回应,旁边那道沉默如山的阴影便会骤然逼近。阿枭会放下手中的重活,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江雾身侧,高大挺拔的身躯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那双漆黑冰冷的眸子如同实质的刀锋,扫向那些意图靠近的后生。不需要言语,那眼神里的警告和驱逐意味便已足够骇人。

后生们被阿枭的气势所慑,往往讪讪地缩回手,不敢再多话,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心里却对那个能独占这份“美景”的凶悍田奴,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羡慕与嫉妒。

江雾对阿枭这种近乎本能般的“领地守护”行为,感到些许无奈,又有一丝莫名的安心。他通常会温声对阿枭说:“没事的,阿枭,乡邻们只是好意。” 然后对那被吓退的后生报以歉然一笑。那笑容苍白脆弱,却带着春风化雨般的柔和,反而更让那些年轻人心痒难耐,又不敢造次。

除了年轻后生,村里一些心思活络的婶娘嫂子,看向江雾的眼神也愈发复杂。她们既怜惜这孩子的病弱孤苦,又惊叹于他惊人的容貌,私下里没少议论:

“哎哟,江家小哥那模样,真是菩萨座下的玉女似的,怎么就是个男儿身呢?”

“谁说不是,你看他那小脸白的,腰细的,风吹就倒,看着就让人心疼。”

“可惜了,身子太差,不然……啧啧,说门好亲事不难。”

“好亲事?就他那样的家底和身子骨?谁家姑娘愿意嫁过来受苦?倒是……有些老爷就好这口……”有那嘴碎的,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

这些议论,偶尔也会飘进江雾耳中。他只当没听见,专心经营着自己的小天地。他知道,在绝对的实力(无论是健康还是产出)面前,这些流言蜚语终将不攻自破。

他更多的心思,花在了实验上。利用阿枭收集来的不同土壤,以及系统那可怜的“微弱改良”功能,他在自家后院开辟了几块小小的试验田。分别种植了从村民那里换来或山上找到的几种本地常见作物:耐贫瘠的粟米、豆子,以及几株尝试性的蔬菜苗。他小心翼翼地分配着宝贵的生机值,记录着每一块试验田的细微变化。

【对“试验田一区(粟米)”使用微弱生长加速,消耗生机值0.5。】

【对“试验田二区土壤”使用微弱改良,消耗生机值0.5。】

过程缓慢得令人心焦,但江雾能清晰地“感觉”到,在系统作用下,那些种子破土而出的生命力似乎顽强了一丝,土壤的质感也似乎在微不可查地变得疏松、有活力。

就在他专注于田事和试验时,那位赵珩赵公子,果然并未死心。

几天后,赵家的管家又来了,这次没有赵珩同行。管家带来了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装着几样县城里时兴的细软点心和一小包据说是“上好燕窝”。

“我家公子惦记江公子身体,特命小人送来些许补品,聊表心意。”管家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打量,“公子还说,春日景好,县城外的桃花坞正值花期,若江公子得闲,不妨前去一游,散散心也是好的。”

江雾看着那价值不菲的食盒,心中警惕更甚。无功不受禄,赵珩这般殷勤,所图必定不小。他依旧维持着病弱书生的表象,轻轻咳嗽两声,婉拒道:“赵公子厚爱,江雾感激不尽。只是……在下沉疴难起,实在不宜远行,辜负了公子美意。这些贵重之物,还请带回去吧,江雾福薄,受之有愧。”

他语气诚恳,态度却坚决。阿枭如同门神般站在他身后,虽然没有动作,但那冰冷的视线足以让管家感到压力。

管家还想再劝,但见江雾虽病弱,眼神却清明坚定,旁边的田奴又凶悍,只好作罢,带着食盒悻悻离去。

然而,这件事不知怎的又在村里传开了。这下,关于江雾“攀上了县城贵公子”的传言更盛,甚至有人私下嘀咕,说江雾怕是凭着那张脸,做了什么不体面的交易。这些风言风语,让一些原本同情他的村民,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异样。

江雾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但他无暇也无力去一一辩驳。他知道,唯有实实在在的收成,才能扭转这些偏见。

春耕基本完成,三亩水田里,秧苗青青,在阿枭的精心照料和江雾系统的微弱加持下,长势竟比村里许多中田还要好些。这让一些等着看笑话的人暗暗吃惊。

这天傍晚,江雾查看完试验田,回到前院,感觉有些疲惫,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阿枭默默地端来一碗晾得温热的、用鱼腥草和少量糙米熬的稀粥。

江雾接过,小口喝着。粥很稀,没什么滋味,但胜在温热,能稍微安抚他空乏的肠胃和疲惫的身体。

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暖金色。阿枭没有离开,而是抱膝坐在旁边的门槛上,沉默地看着他。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阿枭在他面前不再总是绷紧如临大敌,偶尔会流露出这种安静陪伴的姿态。

江雾喝完粥,将碗递给阿枭,抬眼对上他专注的视线。阿枭的眼睛很黑,很沉,此刻映着夕阳的碎金,少了几分平时的冰冷,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温驯?

“阿枭,”江雾忽然开口,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低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阿枭摇了摇头,接过碗,目光依旧落在他脸上,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

江雾看着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忽然问:“你还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吗?或者,有什么想做的事?”

阿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那双黑眸深处掠过一丝茫然和……更深的晦暗。他缓缓摇头,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江雾心中微叹。这个沉默的田奴,身上显然背负着不为人知的过去。他不再追问,只是轻声说:“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阿枭猛地抬眸,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复杂难辨,有震动,有困惑,还有一丝……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明了的东西。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下头。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爽朗却带着几分刻意亲近的声音:“江雾贤弟在家吗?”

江雾和阿枭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半新不旧蓝色长衫、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站在门外,脸上带着笑容,手里还提着一小包东西。此人江雾认得,是村里唯一的秀才,也是里正的儿子,名叫张文远。原主记忆里,这位张秀才有些心高气傲,以前并不怎么瞧得起家道中落的原主。

他怎么会来?

江雾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由阿枭扶着站起身,客气道:“原来是张兄,快请进。”

张文远走进院子,目光先是快速扫过整洁的院落和沉默的阿枭,最后落在江雾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笑容更盛:“贤弟不必多礼。听说贤弟身子好些了,还亲自下田劳作,真是勤勉。愚兄日前得了些上好的湖笔和徽墨,想着贤弟也是读书人,或许用得上,特送来与你。”说着,将手里那包东西递了过来。

江雾没有立刻去接,只是微笑道:“张兄太客气了。只是江雾久病,早已荒废了学业,如此好的笔墨,用在我身上怕是浪费了。”

“诶,贤弟此言差矣!”张文远上前一步,似乎想将东西直接塞到江雾手里,却被阿枭有意无意地侧身挡住了。他也不恼,依旧笑道,“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贤弟这般人品才华,岂能长久埋没于田垄之间?他日若身体大安,重拾诗书,定能有所建树。”他的目光在江雾脸上流连,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推崇,“贤弟姿容绝世,气度不凡,便是那县城里的赵公子,不也慕名而来么?可见贤弟绝非池中之物。”

这话听着是恭维,却隐隐带着打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

江雾心中了然。这位张秀才,恐怕不仅仅是来送笔墨这么简单。或许是听说了赵珩之事,或许是看到了他田里的些微起色,又或许……单纯是被他这副皮囊吸引,想来试探结交,甚至分一杯“关注”的羹?

看来,他这只“病弱蜉蝣”,吸引来的目光,还真是越来越多样了。

江雾依旧维持着温和疏离的态度,再次婉拒了那包笔墨。张文远见他态度坚决,倒也没有强求,又闲扯了几句村里的琐事和学问,见江雾神色疲惫,阿枭又在旁边虎视眈眈,这才告辞离去。

送走张文远,天色已暗。

江雾疲惫地坐回躺椅,感觉应付这些人情往来,比下田干活还要累心。

阿枭默默地点亮了简陋的油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小院。他走到江雾身边,忽然伸出手,力道适中地按在了江雾的太阳穴上,笨拙却认真地缓缓揉按起来。

江雾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阿枭的指尖粗糙温暖,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按摩的力度却出乎意料地合适,有效地缓解了他的头痛和疲惫。

他闭上眼,轻声问:“阿枭,你觉得……这张秀才,是个怎样的人?”

身后按摩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一个低沉、沙哑、因为久未言语而显得极其生涩的声音,如同粗糙的砂纸磨过木料,在寂静的夜色中轻轻响起:

“……假。”

只有一个字,却精准地道破了本质。

江雾微微睁眼,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阿枭。这还是阿枭第一次主动开口评价他人。

昏黄的灯光下,阿枭的脸半明半暗,那道伤疤显得更加狰狞,可他那双黑眸却异常明亮,清晰地映着江雾的倒影,里面没有丝毫迷茫,只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和……对江雾毫无保留的维护。

江雾心中某个角落,悄然软了一下。

他重新闭上眼,任由阿枭继续那笨拙却令人安心的按摩,唇角无意识地,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夜色渐深,小院重归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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