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并未带来喘息,反而像一声无声的号角,催动着废矿堂的每一个生灵,投入到新一轮为生存而战的疯狂计算中。
黑岩在晨光微熹中,第一个站了起来。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扛起他那柄特制的、更加沉重的矿镐,如同走向专属战场的角斗士,沉默而坚定地走向了东侧那片新划定的、标志着“黑纹钢母”的矿层。那里,将是他的试炼场,也是他证明自身价值,并攫取高额工分的猎场。林飞昨夜那句“你有兴趣吗”,像魔咒般在他脑中回荡,驱散了最后的犹豫。
而其他魔奴,在短暂的休整后,眼中也再无敌意或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狼性的专注。他们不再需要监工的鞭子,也不需要林飞过多的指令。他们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三个地方:自己的矿点、负责称量记录的巴屠,以及那面刻着《细则》的石碑。
规则,已经内化为他们的本能。
“快!西三区那片中层矿脉,品质系数高,今天必须拿下!”
“小心搬运,别磕碰了边角,掉了品质系数亏死!”
“老鬼,你眼神好,帮我看看这块算中品还是上品?”
低语声、催促声、计算声,取代了往日的呻吟与哀嚎。整个矿坑,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的人力工场,每一个个体都是一台精密的、追求效率最大化的机器。他们自发地优化着动作,规避着细则中列明的罚则,争抢着高系数的工作。
猢狲因为昨日的“英勇”和灵活的头脑,被几个体力稍弱的魔奴隐隐奉为头目,自发组成小队,专攻那些需要技巧而非蛮力的富矿点。他甚至开始研究如何利用矿层结构,进行小范围的“爆破”(利用岩石应力),效率惊人。
而那几个体力最弱、原本只能在淘汰边缘挣扎的老魔奴,被林飞调整到筛选和后勤岗位后,虽然单个工分不高,但胜在稳定。他们小心翼翼,无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相对安全的工作,筛选出的矿石品质极高,几乎无差错。
分工与专业化,初现雏形。
巴屠带着两名助手,忙得脚不沾地。称量、评定、记录、核算。他们手中的骨片和粗糙皮纸,记录着每一个人的生死线。没有人再敢质疑他们的公正,因为任何不公,都可能引来其他人的集体反对,乃至林飞那冰冷的裁决。
然而,在这片异样的“繁荣”与“秩序”之下,一股更加冰冷彻骨的寒意,正在悄然蔓延。
林飞立在矿坑高处,目光扫过下方如火如荼的劳作场景,如同俯瞰棋盘的棋手。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规则的激励面已经展现,现在,需要展现其冷酷无情的一面,才能真正完成最后的淬炼。
他缓步走到那面石碑前,在早已刻好的《细则》末尾,用燧石添上了最后一条,也是最为残酷的一条:
“即日起,施行末位淘汰制。每日工分核算后,排名最末三位者,工分清零,口粮减半。连续三日位列末位者……视为无用,驱逐出堂,自生自灭。”
没有激昂的宣布,只是平静地刻下。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刺入了所有看到它的魔奴心中。
刚刚还在为工分拼搏的人群,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排名最末?清零?减半?连续三日……驱逐?!
如果说之前的规则是在分配生存资源,那么这条规则,就是在直接划定死亡名额!
它意味着,无论你多么努力,只要有人比你更努力,或者你稍有懈怠,就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它让竞争从“争取活得更好”,瞬间变成了 “避免死得更快” !
一股比魔尊威压更具体、更贴近骨髓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每个人看向身边同伴的眼神,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计算。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劳作者,而是彼此潜在的……生存竞争者。
一个今日工分暂时靠后的魔奴,脸色瞬间惨白,发了疯似的扑向自己的矿点,镐头挥舞得几乎出现残影。
另一个则眼神闪烁,开始偷偷观察其他人的进度和方法,试图模仿或超越。
秩序依旧,甚至效率在恐惧的刺激下再次飙升。但在这秩序之下,暗流变成了汹涌的潜流,人性的自私与求生本能,被放大到了极致。
林飞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并非享受这种操纵他人恐惧的感觉,但他深知,在这魔宗之内,温情与纯粹的利益驱动,远不足以应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他需要一支能在绝对压力下依旧保持高效、甚至能自我鞭策的队伍。
末位淘汰,就是最后一道,也是最残酷的一道筛选机制。它将筛去真正的惰怠者与无能者,逼迫剩下的人,不断突破极限。
他目光掠过东侧,黑岩依旧在沉默地对抗着黑纹钢母,对身后的骚动恍若未闻。他的工分,早已遥遥领先。
他也看到了猢狲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随即被更深的狡黠和计算取代。
他还看到了那几个老魔奴,彼此靠得更近,低声交流着如何进一步提升筛选速度和品质。
恐惧,正在催化出更极致的效率、更狡猾的智慧,以及……更紧密的、基于生存利益的小团体。
废矿堂,这台由他亲手打造的机器,在加入了“末位淘汰”这最后的、冰冷的燃料后,终于开始发出全功率运转的、令人心悸的轰鸣。
三日之期,还剩两日。
魔尊的目光,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
而废矿堂内的生存战争,进入了更加惨烈的新阶段。